用干抹布擦拭着圆底的酒杯,已经是半老徐娘的秋田美惠不由自主地看向今天居酒屋仅剩的客人。
他一头湿透了的红发,几根贴在他年轻的脸庞上。
那特殊的材质的黑风衣即使被打湿,依旧波澜出白光像是一面黑色的镜子,一柄嫣红色的刀刃被他随手放在桌上陈横。
他一口一口灌着酒,目光却始终看向雨幕中,那里什么都没有,除了雨还是雨。
长相好的人,到哪里都享受拥戴,这样黯然的美少年,秋田美惠承认自己干枯的少女心在缓缓跳动。
但她自嘲般笑了笑,就继续擦着杯子。
她曾追逐过,但如今她屈从于现实,她知道昭月是真的混黑道的,虽然没有纹身那么标志鲜明。
但她曾和那样的人在一起生活过几年,那种独有的气质,是她一辈子都不会忘掉的辨识。
几年前,还是那个男人,他决心复出,过那波澜壮阔的生活,拜托了当地的小帮派照料。
而今,那小帮派依旧庇护着她们母女,态度不仅没有随着时间衰减,反而在近几年大有加大庇护力度的势头。
但秋田美惠并不高兴,她知道那个男人多半是淹死在梦里了。
纵然是远去了,但是照常也一直有书信的联系。
书信持续了许久,每月一封,只有三年前中断过几次,现在是风雨无阻,可秋田美惠受到信件时,只想着掩面哭泣。
她很像抓着那名每个月给自己送信的胖胖的男人好好问问,但她看到对方每次从黑色的商务车上下来,促狭地微笑着说的时候,声音总是像哽住了一般发不出来。
“……哗啦啦,”
雨声一下子变大,又渐渐隐没。
一名穿着端正,中规中矩的女高中生捂着脸,想要找秋田美惠好好倾诉,可她才走没几步瞳孔就异样地放大。
“……”昭月似乎心有所感,扭过头与她对视。
一木葵羞怯极了,她收缩着雨伞,咬着唇齿,头似乎也想要埋进去。
无关乎今天的事情,只是一木葵本身的性子就比较胆怯,特别是今天“表白”还被拒绝了。
她明明已经特地晚点回家了,为此在车站月台的角落里蜷缩着,顶着寒风和夜雨,踏上了末班的电车回家。
没想到这个点,居酒屋依然还有客人。
昭月转过头,不再给这个腼腆的女孩施加压力,一木葵这才喘着气,小心翼翼从门前绕着侧路回到柜台。
“妈妈,”看到她眼睛依旧通红的,秋田美惠哪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先进去吧,有客人在这里……”
一木葵点点头,随即小跑进里屋,秋田美惠不着痕迹地看了看依旧在自斟自饮的昭月,又忙着给空了的酒架填充酒水。
“……”
良久,昭月扔下一张绿色的福泽谕吉,默不作声地离开。
清酒其实很便宜,最多用到野口英世就差不多了,但他的荷包里,从来都只有绿色的福泽谕吉。
秋田美惠看着桌上的残杯,和纸钞,顿时欲言又止。
在居酒屋的二楼,灯光无声地亮起,一木葵把自己埋进被子里哭泣,丝毫没有发现阳台上出现的黑影。
昭月卷着袖袍,靠在她的窗前听雨。
不得不说,这个平凡的女孩此刻给了他些许安慰。
就算是失恋了,至少她还能在这里哭,而不是趴在冰冷的列车车厢里,等着本部的执法人向家属送意外死亡通知。
他自嘲了一下,趁着少女失神的功夫飘然而去。
撑着伞,走在雨夜的东京里,他的嘴角牵起微笑。
“我果然还是无法靠自己活着……”他带着几分释然,几分惆怅。
撇开孤寂的心底想到了许多人,有建御的雷电影,有温婉矜持的神里绫华,倔强的枫原万叶,甚至是爱开玩笑癖好古怪的托马。
其实他又很多值得牵挂的人,尽管在冷漠的东京,他什么都没有,所以要让自己有什么。
…………
废弃的老城区,这里是东京萧条的街头,即使是世界级的大都市,也不是处处都那么盛放繁华。
“少主就是到这里来接他的弟弟妹妹?”斋藤佑树分外不解,他身旁的宫本七夜保持一贯的沉默寡言,不声不响地紧随其后。
昭月在一夜之后,忽然像是想开了一般,结束了那往常要持续三两天的症状,忽然对两个家臣说要去接自己的弟弟妹妹们,这可是把斋藤佑树和宫本七夜吓得不轻。
不得不说,昭月的调节能力很强,他的迷茫始终不会持续太久。
他的目标依旧是变强,但不是为了变强而变强。
那样的利己主义者太孤独了,巨大的孤独几乎要将他吞噬。
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什么冷漠的人,只是一贯冷淡的作风让他显得冷漠。
但他的心底,始终存在一片纯净的柔软,心心念爱的,不过是那些值得他爱的人。
他们随着昭月走进联排的公寓小楼只见红砖瓦的墙上爬满了绿色的爬山虎了,砖缝间不断滋生断裂的草根。
“……”两人默不作声,东京很少见这样的楼,破落中带着温馨。
“咚咚!”轻轻扣着橡木门,不一会儿,门被打开,探出头的,是一名秀气的小男孩。
“……你又来干什么!”他语气不是很好,但昭月仿佛是习惯了,伸手摸摸他的头说道。
“绘梨衣他们呢?”
“小妹在睡觉,她太嗜睡了,每天不是看动漫就是睡眠,”听得出来,这个男孩对名叫绘梨衣的小女孩的包容。
“稚生大哥和稚女被姐姐带去兼职打工了。”
“兼职?”昭月顿时歪着头,小孩子能做什么兼职?
“不会又是发传单吧……”似乎是想到了什么,昭月扶着额头,有些无语。
“……”小男孩什么也没说,眨巴着长长睫毛的大眼睛,权当是默认了。
“明明不是没有给她工钱。”
委托别人带孩子,当然要出工资,他给的月薪一点不低,足足五十万日元。
虽然他本来想给得更多,但奈何某个倔强的贫困少女死活不肯收。
五十万勉强还能叫工资,再多就是保养了,她不想当二奶,这是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