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人做准备,楚昭也在准备考题。
想参加天班考试的人都可以报名,条件是成绩优异,每一阶的前三名,或是有特长者。
这样的条件一丢出去,刷下无数人,最后太学跟武堂报考天班的人数加起来竟然只有五十人。
楚昭看到名单时,微微一笑,“还有五十个,看样子莫不是连荒阶的前三名也报名了?”
还真是猜对了!作为校长的两位宰相面不改色地道:“陛下的条件是各阶的前三名,也许,或者,会有异数。”
鲁种年纪大的脸皮厚,说出这样的话来是面不改色,楚昭点点头竟颇是认同地道:“谁说不是呢?”
引得一众侧目,鲁种脸皮厚,说话不过大脑,楚昭别学得跟鲁种一样,那是大大不妙。
“天班的考试不设在太学,也不弄在武堂,过几日不就是端午了嘛,趁着这个机会,在船上考吧。”楚昭顺口说出了考场,姜参道:“端午赛龙舟,在船上考试,是要在哪里上船?”
要不说是姜参是楚昭的先生,听提议立刻就想到了最要紧的一点。
“赛龙舟在护城河上,考试也定在护城河上。”楚昭丝毫没有愧疚地说出了姜参最担心的一点。
姜参颤着手有心要训楚昭一顿,半响才想起来楚昭已今非昔比,她虽是他的学生,更是大昭的皇帝,皇帝的威严,纵他亦不能犯。
“陛下,将考场设于护城河上,那时赛龙舟,护城河何等热闹,叫他们如何考?”齐淮头大地说出话来,别让姜参当众骂起楚昭来,到时候他们更尴尬。
楚昭理所当然地道:“连区区的热闹都抵挡不住,做不出题来,这样的学生诸位都不收,朕就收?”
此言一出,姜参都没话说了,楚昭的心思说难猜也不难猜,她讲道理,凡事不会乱来,乍听在护城河赛龙舟的地点考试像是胡闹,细细一想,楚昭考的不仅是书中的内容,更是人的本性,定性。
“陛下先时曾说过会主持这一回的赛龙舟。”萧其陈提醒楚昭一句,这可是楚昭早就答应过的事。
大昭江山渐定,为了让天下人都感觉到大昭的勃勃生机,楚昭免不得与民同乐,这才有了楚昭说的亲自主持赛龙舟的事。
“考题朕都出好了,朕主持赛龙舟,你们看他们考试就是,有什么冲突?”楚昭一句话落下,萧其陈无可反驳。
乍看楚昭似是随意而为,但是细细一想却都是楚昭经过深思熟虑的。
倒是吴用甚少开口,如今却道:“世家们因此次科举而元气大伤,这样的机会,其必有动作。”
如今的六人里,卫九跟齐淮出自世家,一听这话,两人都不作声了,楚昭冷冷一笑道:“如果朕什么都怕,朕就当不成皇帝。”
一语道破其中的关键,世家想做什么,不做什么,楚昭根本懒得去管,因为害怕就什么都不做,她就不会有今天。
“还请陛下以安危为重。”吴用郑重再道,楚昭摇了摇头道:“你当朕是手无敷鸡之力的无能之人?”
缩手缩脚怕死的人,只能落得被人吞噬的下场,楚昭愿意迎难而上。
很快整个长安城都知道,端午赛龙舟之日更是楚昭开启天班考试的日子,在赛龙舟的护城河上考试,楚昭再开新例。
五十名参差不齐的学生坐在宽大的船只里,楚昭露了个脸,“希望你们之中会有让朕满意的。”
简单的一句话,偏偏激得人雄心大起,楚宸亦在其中,倍感压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楚昭一眼掠过,并没有停留,楚宸缓缓地吐了一口气,“两柱香的时间,只是开始。”
立刻有人应着楚昭的话上前派卷子,楚昭冲着萧其陈与鲁种道:“这里就交给二卿了!”
“诺!”两人一同应声,楚昭离去,那边钟氏带着楚操跟齐冶站在另一只大船上等着她,那一端准备赛龙舟的人都等着。
“今日端午佳节,逢此纪念先贤的日子,朕亦盼能得贤才。朕先前说过,今日赛龙舟的魁首会得到丰厚的奖励,就让大家先看看是什么奖。”楚昭高声说话,传到所有人的耳中,四珠已经捧着东西上来,楚昭当众掀开,露出了一只金光闪闪的龙舟来。
一片倒抽,楚昭道:“龙舟,刻着大昭升平的龙舟是朕给魁首的奖励!”
“好!”叫好声跌宕起伏,楚昭道:“那么,你们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都等着楚昭的人们高声地回答,楚昭道:“好,那就准备,开始!”
随着楚昭一声令下,百舟同出,旁边的呐喊声震耳欲聋,楚操是第一回见到这样的大场面,兴奋地也跟着大叫,钟氏道:“你说哪一家会赢?”
问的是楚昭,楚昭道:“谁赢不重要。”
处于楚昭的位置,这样争着出风头的结局于她而言不得要,重要的是过程。赛龙舟的参与人很多,小小的一场比赛,完全昭告了大昭如今的朝局。
“齐家,齐家!”齐冶突然小声地嘀咕了一声,楚昭耳聪目明地听见了,楚昭一眼看了过去,齐冶立时熄了声。
楚昭道:“你想要齐家赢只管大声为他们呐喊,怕朕作甚?”
……一度以为楚昭会不开心的齐冶一听这话,差点没哭了,老老实实地道:“我以为陛下不想让齐家赢?”
“理由呢?”别人都在忙,楚昭注意河面的情况,回问齐冶。
齐冶一顿,半响挤出了个理由,“陛下并不喜欢齐家!”
“朕不喜欢齐家,偏偏立了你一个齐家人为皇后?”楚昭反问齐冶,齐冶一时不知该如何说起,钟氏看了他一眼,单纯的人有好有坏,总归利大弊就成。
“朕听说有人设了赌局,赌这一回赛龙秀的魁首是谁,皇后下注了吗?”只是随口问了一句,没想到齐冶整个人一僵,这是不打自招了。
楚昭都不需要他回答,笑笑道:“皇后还不为齐家人助喊。”
“父后,父后,我帮你喊!齐家加油,齐家,加油!”楚操握着小拳头帮齐冶把想喊却没敢喊的话说了出来,别的人还罢了,独独柴景的脸色十分难看。
此次赛龙舟,柴家亦出赛了,别的人如何叫喊柴景并不在意,楚操是他的孩儿,偏偏却为柴家的对头摇旗呐喊。
柴景闭上了眼,楚昭在楚操开口的时候就已经一眼看向了柴景,见他如此,目光一沉,“柴卿觉得谁的胜算更大?”
有资格站在楚昭这条船上的除了几位宰相,也只有六部尚书,朝中的重臣都在此,楚昭问时,柴景整个人一凛。
“臣希望柴家赢!”楚昭的问是提醒,同样也是警告,柴景立刻清醒过来,答出了并不逾礼的回答。
楚昭点了点头,“果然是柴七郎!”
一句话另有所指,别人听不出来,柴景却听得明白,其中的嘲讽意味十足,无非是指曾经的柴太尉为了柴家所做的一切,柴景是柴太尉最爱重的孙儿,怕是与柴太尉如出一辙。
赛龙舟是愈演愈烈,已经有人掉落了河中,还好这般情况早叫人有所防备,下河救人的人早就已经跳了下去。
“母皇,我将来也要赛龙舟。”楚操这会儿已经看不到比赛的龙舟,但是他是男孩子,被男人之间的拼劲所感染,额头都是汗珠,昂着头站在楚昭的面前说出自己将来的愿望。
楚昭拿了帕子给他擦了擦汗,楚操抢了过去,“阿满自己擦。”
男孩要粗养,虽然楚操还小,楚昭却让他凡事自己做。虽然擦得不干净,楚昭也不拦着。
“你想要赛龙舟得要多吃饭,好好练功,你看到没有,有人往终点努力,也有人半路掉进了河里,掉进河里的人呢,都是平时不用功的人,你想学他们吗?”楚昭不放过机会教育楚操。
看到掉在河里被人捞起来的人,楚操果断地摇头,“母皇我不学他们。”
姜参有心插一句,掉进河里可能是意外,楚昭这样教孩子未免太踩人了点,最终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在他看来,楚操是楚昭的长子,如果楚操能学得楚昭的霸气,肚量,实天下之幸,楚昭总不会害自家孩子,她怎么教就怎么教吧。
“不学他们,朕还怕你连他们都不如。”楚昭感慨一句,虽然楚操还小,然而这话的好坏他还是能分得清楚的,瞪大眼睛道:“母皇,我不会!”
郑重得像个老头子,楚昭扬了扬眉,“是吗?”
很是不信任的语气,楚操认真地点头,“是!”
“那就等你的表现了。”楚昭觉得逗弄得孩子差不多了,见好就收,楚操总算高兴了,又问了楚昭,“阿姐什么时候过来陪我玩?”
“差不多了,再等等!”估算了下时间,楚昭回答楚操,楚操冲过去拉了拉楚昭的手,“母皇一定要让阿姐拿第一名!”
楚宸考试的事有跟楚操说过,如今听到楚操这语气,楚昭道:“为什么?”
“母皇是大昭的陛下,阿姐是阿姐,母皇一定可以让阿姐拿了第一名。”楚操的逻辑听起来没什么问题,但是楚昭皱起了眉头问道:“谁告诉你母皇是大昭的皇帝就可以想让谁第一就让谁第一的?”
乍被反问,楚操一愣,“不对吗?”
“自然不对。第一,只能是人有真才实学,得大家的认可才能是第一,就像赛龙舟,先到了终点的人就是魁首。如果母皇想让谁第一就让谁第一,又何必再考试,母皇直接让你阿姐第一就是了。”
发现想法不对,必须矫正,楚昭觉得凡事都是从小事起。
楚操显然没想到,睁着大眼睛看向楚昭,楚昭问道:“是谁跟你说,母皇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的?”
还是刚刚的问题,楚操能感觉到气氛有些不一样,但是楚昭问,他又不敢不回答,“大家都这么说。”
大家!楚昭半眯起了眼睛,楚操拉了拉楚昭的手,“母皇,不对吗?”
“不对!”楚昭非常肯定地回答楚操,“母皇虽为帝王,从来不是可以肆意而为的。百姓实诚却不可欺,为人者,不可以私论公,你要学的是公正的态度,而不是仗势欺人。况且,母皇是帝王,与你有何干?母皇所拥有的一切你不曾出过半分力,你有何资格仗着母皇的势,大放厥词?”
“陛下!”听到楚昭那样严厉的话,柴景唤了一声,楚昭更不客气地怼了柴景,“朕在教导皇子,卿何以干预?”
别说其他人了,就是齐淮同出世家的人也觉得柴景这一唤太过突兀,楚操的想法原本就不对,楚昭教导合情合理,虽然说得太严重。
“母皇,我错了!”楚操是第一次被楚昭严厉的教训,唬了一跳,连忙的认错。
楚昭的手放在他的发项,“阿满,你要记住,这天下间的话你要分着听,别人说什么,你听着更要多想。如同有人告诉你,母皇是帝王,可以随意主宰一切,你细细想一想对吗?”
严厉过后,楚昭开始教着楚操思考,抽丝剥茧从头来说。
楚操顿了顿,“母皇一声令下,万夫莫从,难道不对吗?”
敢情楚操并非没有思考过,只是他看到提楚昭发令的一面,而没有看到隐藏之下的一面。
“母皇一声令下万夫莫从的前提是什么,你想过吗?”楚昭并没有说楚操刚刚说的不对,但是,这只是表面。
楚操摇了摇头,楚昭道:“你所指的母皇一声令下,万夫莫从,如同刚刚赛龙舟,母皇下令,百舟齐行,一同争夺那魁首。你看到的并没有错,但是,他们听母皇的,是因为大昭安定,百姓安宁,民心所向,他们拥护于母后,所以母皇下令,他们才会愿意听母皇的。”
内容有些绕,楚操听得有点晕晕的,楚昭道:“阿满还小,听不懂没关系,你可以看看四周的人,看看他们,他们是不是很高兴,就像刚刚的阿满一样。”
楚操听话地回望四周,他们都在笑,是发自内心的笑。
“这样说,母皇只有做到让大多数的人都高兴了,母皇所下的令才能万夫莫从。”楚昭用楚操可以听得懂的话解释给楚操听,楚操似懂非懂,但是楚昭是天下之主,楚昭之令天下皆从的念头自楚操的脑中消除,原来,楚昭并不是说什么就是什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