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益这会儿已经不知该如何说话了,楚昭不是好糊弄的人,楚茂的话,一时让人拿不准究竟说的是真还是假。
“去,将王氏带过来。”楚昭与韦益一通吩咐,韦益一顿,还是听话是让人去把王氏带了过来。
王氏被关了一夜,神情依然的平静,楚昭见之一笑,冲着韦益道:“你在刑部见过不少的犯人了,女人如此者,能有几人?”
指着王氏的问,韦益道:“仅此一人而已。”
“所以没能从她嘴里问出什么话来,你也不冤。”楚昭如此说着,韦益连连称是,没能从犯人的嘴里问出话来,那是他的失职,楚昭不怪罪他只会阿弥陀佛。
楚昭看了楚茂一眼,“正好把你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见到王氏,王氏也同时看向楚茂,显然甚是诧异楚茂的出现。
“陛下不信臣!”楚茂一副痛心的模样,楚昭道:“为君者,岂能偏听偏信,朕总要听听你们各自的口供。韦益,跟钱夫人好好说说,楚御史一家为什么会跟她一样出现在刑部大牢。”
得令的韦益应声,将昨日潜入刑部欲杀王氏的人也拎了过来,“钱夫人,你应该认得此人吧。”
王夫人见到那人时,眼孔放大,随之又恢复了寻常,听到韦益一问说道:“不认得。”
韦益道:“你不认得,我们却都认得,这可是楚御史身边的第一得力人,说起来各家的往来,都是由他代楚御史传送的,世家之中,与楚御史但有来往的人,就没有不认得他的。”
“我与楚御史并无往来,不认识亦是理所当然。”王氏话接得是极顺,楚昭笑了笑,没说什么,韦益道:“昨日此人来看望夫人,我看夫人与他聊得甚欢,怎么夫人与素不相识的人也能聊得极好的?”
王氏张了张嘴道:“我身陷囹圄,还能有人来看我,与他道一番谢有何奇怪的。”
“奇怪的东西多了去了,如他往食物里投了毒,若不是我叫我换了,王夫人,你可知道自己是什么下场?”韦益冷笑地提醒了一句,王氏睁大了眼睛,“你胡说八道。”
“既然你说我是胡说八道,这是昨日此人送的饭,我昨夜给换了,今日你既是不信,那就吃了吧。”配合着韦益的话,他的侍从将一个食盒拿了过来,里面放的是几个小菜。
“陛下,齐相带着钱家的二郎君求见。”四珠从外面走来,与楚昭禀告一句,楚昭道:“让人进来。正好人都到齐,几家对质,谁真谁假,总能分得出来的。”
韦益一听暗自乐了,他们这位女帝陛下就是不一般,够大气,大气得让他打心里佩服。
王氏一听说自己的儿子来了,平静的面容上浮现了几分焦虑。偏偏楚昭又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模样,直叫王氏心里越发的不安。
“叩见陛下。”齐淮带着人走了进来,与楚昭一拜,楚昭一挥袖,“起来吧!”
“谢陛下!”齐淮领先站了起来,恭敬退到一边,楚昭看了一眼那钱二郎,笑了笑。
“刚刚说到哪里,韦益,继续。”楚昭显得随意地吩咐,韦益应了一声,“钱夫人若是不信这饭菜里有毒,且尝上一尝。”
“一夜过去了,我又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在其中加了不该加的东西,嫁祸他人。”王氏甚是犀利地指出。
韦益冷冷说道:“依夫人所言,我堂堂韦氏之人,要陷害夫人一个妇道人家,还有牵连上朝中的大臣,陛下的本家?”
傻子才会做这样的事吧。王氏也惊觉失言,“我并无此意。”
“夫人说来说去都不过是不信于我,不信陛下。但是夫人怎么不想,无论是陛下或是我,难道会凭白无故的冤枉了好人?”韦益被质疑了人品,自是万分恼怒的。
楚昭端看韦益如何审问发怒,不发一言。
“至于楚御史刚刚与陛下说的话,陛下有言让御史当着王氏的面再说一次,楚御史是要抗旨吗?”韦益并不一味地揪着王氏,而是转向楚茂发击,楚茂看了楚昭一副只听不说的模样,唤了一声陛下。
楚昭接话极顺地道:“朕在听着,你只管说。”
言外之意是让楚茂顺应韦益的话再说一回,楚茂与楚昭一拜道:“陛下若是不信臣,臣愿以死明志。”
“你若是敢死,朕必叫楚家一个不留。”以死明志,想得倒美,楚昭才不上他的当,当着她的面,敢不把话说清楚了,楚昭一点也不介意把楚家全灭了。
装出痛心模样的楚茂如何也想不到楚昭竟然完全不吃他这一套,一时傻了眼般地看向楚昭。
“你最好相信朕能够做到,虽然你死了也未必知道,朕是不是真的会灭了楚氏满门,但是,朕手里不是没沾过人命。”楚家满门是多少人?别人不清楚,楚茂清楚得很。
正是因为清楚,楚茂对于楚昭风轻云淡地放话要灭了楚家,那也是楚昭的家族啊!
“陛下亦出于楚氏,何以如此暴虐。”楚茂甚是痛心疾首地迎对楚昭。
楚昭冷冷地一笑,“朕暴虐吗?伤及无辜,欲乱天下者不是更暴虐?楚茂,朕的耐心是有限的,再闹下去,朕或许就不会再留在这里听你说那么多的话了。”
“陛下当真不信臣?”楚茂痛心而问,楚昭道:“你所谓世家联手,齐、柴、卫、韦、姬,不如朕如你所愿的将他们都叫过来,再与你当面对质?想必你手里应该握了不少证据,口说无凭的,还是拿出真凭实据的更好。”
话说到这里,楚茂怔怔地看向楚昭,楚昭道:“韦益,你去,将这几家人都叫来,如了楚御史所愿。”
“陛下,臣也是楚御史所指的世家之例,臣理应避嫌,所以还请陛下别派人前去传旨,莫因臣而落人口实。”韦益很是公正的提议,楚昭已经表明了不相信楚茂,他这心里的大石也都放下了。
楚昭笑了笑,“楚茂,看看你,再看看比你还年轻的人,你心中的不愤,你道朕不知?朕就是明知你不愤,朕就是不用你,因为朕就是要看看你,究竟会为了你要的东西做到什么地步。”
“你为何欺我至此!”楚茂被激得再也无法顾忌地冲了起来,将那牢房冲得一阵发响,他面露狰狞地盯着楚昭。
楚昭冷冷一笑,“若论欺人,谁能及你。前朝之时,你为御史大夫,三公之一,你为了权利地位,辱朕的兄长,验朕父亲的尸身。谁更欺谁?朕从不与你计较,还许了你御史之职,朕难道薄待了你?”
问心无愧的人,何惧于他的控诉,楚昭迎对楚茂,眼中尽是轻蔑,楚茂不断地吸气吐气,“以我之能,我连他都不如,连个宗正之职都要不得?”
“你心中有怨有恨,却无一颗为国为民之心,宗正是为朕安家族之事,不是借着朕的名头争权的,朕凭什么要给你一个不安份的人。”楚昭丝毫不掩饰对于楚茂的不信任。
“而你如今的所作所为,不正是印证了朕对你的不信,若非朕有先见之明,你就不仅仅是捉了太学的女学子,怕是第一个要杀的是朕吧。你那样的心思,朕还不至于猜不出来。天下是楚家的天下没错,朕已生了长子,若是朕死了,扶了幼子继位,你是长辈,挟天子而令诸候,柴太尉昔日所为,正是你之向往。”
话竟然已经说到这个份上,脸皮都撕破了,楚昭更不怕告诉楚茂她对他的不信。
楚茂道:“你果然心存旧恨,所以连机会都不肯给我。”
这样的控诉,楚昭冷笑了,“朕若心存旧恨,你,楚家,还能活到今天吗?楚茂,别以你的小人之心度朕之腹,朕从不视你为朕的对手,所以朕根本不会在意你如何。”
如此的轻蔑,是摆明了不将楚茂放在眼里,楚茂气得胸口阵阵起伏。
楚昭道:“朕很不明白,你是与他一般不喜欢朕当这个皇帝,所以想要推翻大昭吗?你是杏林之家出身,医者只会救人,而不会杀人,难道你不是一个医者?”
话是冲着王氏说的,王氏看了楚昭一眼,楚昭道:“事情到了现在,朕的耐心也用得七七八八了,你不说,他也不说,正好,钱王楚三家,俱是一个不留。”
说罢楚昭站了起来准离开,钱二郎一拜,“陛下,求陛下给草民一个机会,让草民劝一劝母亲,求陛下了!”
一个不留,那就是要灭门呐。楚家人亦是叫喊道:“陛下,陛下不能啊,陛下!”
楚昭道:“朕自建大昭以来,以仁治国,非犯下大恶者,从不诛连。但是太学失踪一案,牵涉的人不少,既然朕查不清楚了,已经查出来的人,朕再留着,是给你们机会,让你们再为祸大昭吗?”
“齐淮。”楚昭点名而唤,齐淮立刻站了出来,“钱、王两家就交给你了,放走了一个,朕唯你是问。”
“陛下,陛下,给草民一个机会,给草民一个机会啊,草民一定为陛下问出陛下想要的东西来,求陛下了。”钱二郎跪下苦苦地哀求,磕着头都出血了,王氏大喝道:“二郎。”
“阿娘难道真的要钱家和王家为了阿娘的愚蠢满门被屠吗?陛下有何不妥,阿娘为了莫名的理由而乱大昭,害陛下。”钱植此时也是十分不明白王氏的想法,血从他的额头滑落,他看着王氏直问。
王氏看着钱植,“为了天下而死,我们都死得其所。”
“不,那是阿娘以为的天下,一个不知所谓的天下。如今有大昭国泰民安,陛下宽厚,君臣一心,你去问问外面的百姓,问问他们想不想过以前的日子,想不想!”
钱植扯着噪子大声地喊着,“不管别人想不到,孩儿不想。孩儿喜欢现在的日子,不管陛下是男是女,陛下让我们过上了太平的日子,孩儿想要一展所学,继承钱家列祖列宗的志愿,救济天下,孩儿不想死,不想!”
确实的不想死,不愿意死,更不想两门姓氏,因王氏而死,九泉之下,他们无颜见人。
“我做的,难道不是你们想做的事吗?掳了女学子,乱太学,让天下群起而攻之,让她收回女科女官,退位让贤。”王氏冲着钱植大声地问。
“不是,不是的阿娘!陛下安定各州,让百姓休养生息,天下好不容易太平下来,若是换了陛下,我们还要过上以前的日子。阿娘,孩儿怕极了那担惊受怕的日子,你就不怕吗?”钱植跑了过去,紧紧地抱住王氏的大腿而问。
担惊受怕的日子,谁不怕,谁不怕!
王氏深深吸了一口气,“药是我有意给阿冯的,目的就是让阿冯服下之后将太学的女学子捉回来,从而引起长安的动乱,让你成为众矢之的,群起而攻之,坐不稳你的位子。”
韦益看了楚昭一眼,楚昭也看了他一眼,韦益读懂了楚昭的眼神,轻轻地道:“一切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并非是我。当日二郎研制出那奇药来,我与楚御史多年有所往来,便将此药告诉了楚御史,后来楚御史说让我帮他一个忙,就是将同样对陛下不满的齐冯,动员去掳了太学的女学子。”王氏倒豆子一般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了出来。
“你可有证据?”还是楚昭刚刚说的话,空口无凭,只王氏一人所说,想要治楚茂之罪是万万不能的。
“我这时有一封信,当初他是传信于我,叫我操作的。阿冯是我的孙女婿,自小与我甚是亲厚,他又不喜于陛下当政,听说我有法子能乱长安,便想都不想地去做了。阿冯是个好孩子。”王氏从怀里拿出了一封信,楚茂脸色大变。
韦益已经上前将信拿了过来,递于楚昭之手,楚昭翻看了看,上面确实写着关于掳走太学女学子的计划,落款是楚茂的签名和印章。
“那么齐冯欲与赵家做的生意,也是你的主意?”楚昭问出了连韦益都不知道的事,王氏一顿,“我并不知。”
“陛下,草民的母亲已经据实而告了,还请陛下饶了她吧。”钱植十分懂得顺竿子爬,楚昭摇了摇头,“凡事皆有法度,令慈犯下之过,你觉得她说出来了,朕就能饶了她了?”
“陛下!”钱植一个大男儿亦是止不住落下了泪,“求陛下网开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