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钟声回荡在整个长安城,昭示着昭华元年将尽,即将迎来新的一年。
百官庆贺,这是楚昭正式改元之后的第一个新年,这一年,大昭也算收获颇丰,自楚昭迁都长安以来,各州安定,去岁将九州分为十三州,十三州的刺使皆回京述职,一同庆贺新年。
宣政殿的侧殿设了宴席,楚昭与齐冶一帝一后分坐,楚昭正座于上,左边是太后钟氏,右边是齐冶,楚宸原本设了位子的,不过楚昭却叫了她坐在她的身侧。
见到楚昭的举措,人人都想到了楚昭有孕之事,再看到楚宸坐在一旁,姜参和萧其陈都感叹楚昭的用心良苦,以行动证明不管楚昭诞下皇子或是皇女,楚宸依然是她的侄女,先端敬皇帝唯一的子嗣,任何人都不能怠慢了她。
“朕不能饮酒,就以白水和诸卿以水代酒了,唯愿新一年,大昭国泰民安,君臣一心,抚民安国,不负天下,不负卿。”贺酒是要的,楚昭不能饮酒而以水代之,诸人皆明白,共齐杯,“愿陛下万福,大昭昌盛,百姓安乐。”
姜参这个首相代表发言,所有人共贺,楚昭举水,“诸卿共饮。”
众人饮尽手中的酒,楚昭道:“歌舞声平,诸位随意。”
钟鼓声随着楚昭的话音而响起,教司坊的舞娘飘然而入,歌舞跳起来,难得的放松,众人都专心地看舞,楚宸好奇地道:“姑姑,为什么跳舞的都是女子?”
楚昭没想到楚宸突然问了这么个问题,笑了笑道:“没有为什么。”
等着后半句的楚宸发现楚昭不说话了,抬了眼看向楚昭,“没有为什么?”
“对,没有为什么。你如果想要看到男子献舞,估计会很难。”楚昭是为女帝,却没有养男宠的意思,那么送男伎就不是件容易的事。
“你喜欢看男子跳舞吗?”楚昭想了想自己,更要紧的是楚宸为什么会这样突然地问了这话。楚宸道:“只是奇怪。姑姑不是打算开女科吗?萧先生说,女科一开,以后大殿之中不仅有姑姑一个女帝,也会有女官。所以我就想,跳舞的人除了女子之外,以后是不是也会有男子。”
小孩子的思路倒是不难理解,楚昭点了点头,“阿宸的意思我明白了。不过,萧先生有没有告诉你说,姑姑要开这女科有多难,想让女官出现在宣政殿上又有多难?”
“先生说很难,不过并没有细说。但是姑姑不着急啊,是会很难吗?”楚宸未必懂得朝事,但她能根据楚昭的态度来判断事情的轻重缓急,倒是让楚昭很意外,不过……
“姑姑急了有用吗?”楚昭反问一句,楚宸一顿,楚昭道:“你要记住,越是着急的事越不能急,你越急,别人会越逼着你急,急会生乱。”
楚宸看了看四周,“别人,姑姑说的别人是世家?”
不是很确定地询问,楚昭伸手搂过她,“你看看下面有多少的官员?”
“有好几百个呢。”楚宸踮起脚看了看说,楚昭道:“可是这只是区区长安城的官吏,还有十三州的刺使。为帝王者,面对的敌人不是只有一个,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天下至公者无几。”
“那姜先生和韦相,萧先生,他们也会因为利益而对付姑姑吗?”小姑娘想了想比较为人称颂的人,还有她的两位先生,想从楚昭的嘴里要一个答案。
“现在还不会,以后会不会,那就要看我们会不会一直都站在同一条船上。”楚昭并不搪塞楚宸,楚宸道:“就是应了姑姑刚刚说的话,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楚昭点了点头,“兼听则明,偏信则暗。不管别人说了什么,你要多听,多看,善于从他们说的话里找出共同处,不同处,以此而判断一句话的真假。”
“好难啊姑姑!”楚宸皱起了小脸很纠结,楚昭道:“你可以慢慢学,但现在你要开始学了,你阿爹在你这个年纪都已经帮你祖母撑起家了。”
“阿爹和姑姑都厉害!”楚宸笑容满面地说。“姑姑让我考进太学,是要让我去学着听话,看事吗?”
“是也不全是。听话,看事,非一日可成,你在宫里没有同龄的玩伴,大家都让着你,宠着你,你接触的人太少了,姑姑希望你的眼界能开阔些,等将来你长大些了,姑姑还会让你出去走走。”楚昭毫不避讳说起关于楚宸的打算,楚宸惊叹不矣。
“出去走走,是去长安城外,各州各县的走一走吗?”楚宸捉住楚昭的手难掩激动,楚昭道:“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当初你阿爹九岁就外出游历,他曾说过,两年的游历,开阔了他的视野,扩展了他的心胸。”
“我的阿宸,你不会是想余生都在长安城呆着吧?”楚昭笑问了楚宸,楚宸摇了摇头,“我从来没有想过。”
“以前没有想过,以后可以想了。当然,前提是你得有自保的能力了。”楚昭点了点楚宸的鼻头,“没有本事的人,姑姑是不会让你离开长安城的,你若护不住你自己,那就一辈子呆在姑姑的羽翼下。”
“才不要!”楚宸肯定地说,“以前在冀州,从冀州到了长安城,大昭那么大,若是能走遍大昭的十三州,那该是多么让人高兴的事。”
此时此刻的楚宸,真不像一个六岁的孩子,她的梦想被楚昭所勾起。握住拳头,“我会跟萧先生慢慢学,第一次是考进太学,将来我一定可以保护自己,到时候,我要走遍大昭的十三州。”
“好,我等着你做到!”楚昭拍拍楚宸的肩,表示对她能有这么大的志愿高兴。
“姑姑到时候可不能说话不算话。”楚宸没忘跟楚昭讨承诺,果然被拍了一记,“何时你姑姑言而无信,骗过你?”
这倒是没有,楚宸咧嘴笑了,而此时,一人站了起来高声地道:“陛下,臣受人所托,想请陛下将长公主许之。”
姑侄俩说得热乎,突然有人高声说话,立刻引起了她们的注意。
见楚宸看了过去,那人再次一拜,“陛下,臣愿为媒,代为求娶卫国长公主。”
楚昭一眼看向下面的楚愉,楚愉是在前几日才回的宫,依楚昭原本的意思是不让她回来的,还是钟氏劝了一句楚昭才让她出度。
毕竟楚家如今就仅剩下楚昭和楚愉,同父的姐妹,楚昭若是容不下,闲言辞语的人就多了。
“你是要为谁求娶卫国长公主?”楚昭辨不清喜怒,这样一问,人人都看向楚昭。
跪下的人,值于这大喜之日,当着满朝臣子的面,所谓求娶,这是求娶吗?
勾起一抹冷笑,她就不该给楚愉留脸,让她出席今晚的宴会。
“姬氏洪郎。”拜下之人是韦佗,韦尚任还是七相之一,他又不算犯了什么十恶之罪,楚昭还要给韦尚任留脸,所以就让韦佗重新回了朝廷,如今韦佗又来搅事了。
大过年的也不让楚昭好过,既然楚昭不好过,她又凭什么让人好过。
“姬氏洪郎,今岁几何,可有婚配,家中情况如何?”楚昭不紧不慢地询问。抽空拿了一块瓜果塞进楚宸的嘴马,楚宸嘴巴被塞得满满的,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楚昭。
楚昭当作没看见,目光落在韦佗的身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卫国长公主是朕的长姐,自大归以来,太后与朕为其择婿,其皆不喜,你要朕许之,是希望朕随了你与姬家的意呢?还是希望朕如卫国长公主的意呢?”
“陛下,卫国愿嫁姬氏洪郎。”卫佗还没答,楚愉竟然起身与楚昭一拜,自请答应这门亲事,楚昭眼中冷意加深了,一旁的歌舞在唱在跳,楚昭挥手道:“让他们都下去吧。”
四珠和三喜齐应,让歌舞退下,看表演看得正好的人乍看人都走完了,半响没反应过来。
一看韦佗跪着,楚愉也跪着,楚昭明显阴着一张脸,事情不对啊!
不对是哪里的不对呢?众人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朕为长姐询问姬氏洪郎是谁,韦大人还没回答,你倒是急着表明要嫁,莫不是长姐认得姬洪郎?”楚昭没有说答应不答应,说出心中的疑惑。
“姬洪郎于卫国有救命之恩,卫国确实认得姬洪郎。”楚愉倒没有说不认得那位姬洪郎,“卫国于别院小住,一日往山中打猎,落入山中,正好姬洪郎路过相救,卫国一直铭记此恩。”
“英雄救美啊!长姐遇险,朕倒是从来没有听说过。”楚昭面露惊讶。楚愉道:“陛下总理朝事,事务繁多,卫国无恙,区区小事,就不入陛下之耳了。”
楚昭轻轻一笑,“原来你是为朕着想呢,朕还以为长姐是要让天下人都觉得,朕连对你这位仅存的长姐都漠不关心呢。”
被楚昭的直白吓了一跳,一时失了礼数抬头看着楚昭,楚昭眉宇尽是冷意。“还好自迁都之后,长姐连大明宫都不愿意住,连太后和朕给你选的驸马都不要,而是要搬到行宫别院,朕很担心长姐想不开,所以让人时时刻刻看护长姐。”
时时刻刻看护这话落在楚愉的耳朵,楚愉可见慌乱,但是一想哪怕时时刻刻看着,她做的事也不可能一字不落地传入楚昭的耳中,一时又挺直了腰。
“长姐与姬洪郎是怎么认识,长姐为什么会愿意嫁给姬洪郎,朕都清楚得很。来人,传太御来!”楚昭的话落下,楚愉一个激灵,急忙唤了一声陛下!
“这样好的日子,朕是不想动气的,许是有了身孕,朕的脾气变坏了,既然你不想让朕好好地过这个年,那就都别好好过吧。”楚昭话中流露出的冰冷,受人之托的韦佗乍抬起头,“陛下,臣只是受姬家所托,为姬家说媒。”
“你也是想帮朕分忧嘛,毕竟卫国长公主迟迟未曾出嫁,叫人知道了还以为朕是个容不得一个大归的姐妹再嫁的人,韦卿都是为了朕好。”楚昭的话凉凉地落在韦佗的耳中,明明没有什么意思的话,偏偏吓得韦佗脸色惨白。
这些话,这些话都是姬家上门拜托他作媒时,他对姬家人说的话。
楚昭竟然一字不落地说出来,那是不是说,他们做的所有事,楚昭都知道?
一时间,韦佗吓懵了,若是他们做的所有事楚昭都一清二楚,那他今天撞到楚昭的手里,他还能够脱身吗?
“这番话,是姬家上门让你代为求亲时说的话,朕没有说漏哪个字吗?”像是怕吓不死韦佗,楚昭半倾了身子问,韦佗舌头已经止不住地打结,“陛,陛下,陛下。”
冷冷一笑,四珠已经带了一群太医上来,粗略一看有近十个,楚昭道:“大过年的,你们给长公主号号脉,看看她身体是否安康。”
楚昭传太医是最让人奇怪的,在听说是为楚愉而传的时候,下面的的人都在想楚昭是在闹哪般?楚愉现在到底是不是惹了楚昭了?
“不,我没事,不用看太医。”让人想不到的是,楚昭让传太医为楚愉诊脉,楚愉竟然不肯,急急地表明自己的身体没事,但是,既然身体没事,为什么不让人号脉?
千种疑虑在心头回转,对于上面的这场大戏,都在想楚昭是何打算。
楚昭的打算呐,她刚刚已经说得很明白了,让她不好过的人,谁都别想好过。
“朕并不是在问你需不需要看太医,而是朕要你看太医。”楚昭冷冰冰地提醒楚愉这一事实,楚愉惊看向楚昭,楚昭再次道:“你是不是忘了自己是谁,朕又是谁?”
她是谁,楚昭是谁?
“阿宸,你告诉你的大姑姑,姑姑是谁,她又是谁。”楚昭没有放过让楚宸露脸的机会。
被点了名,楚宸挺起了身板道:“姑姑是大昭的天子,大姑姑是大昭的公主,大姑姑能当大昭的公主是因为姑姑是大昭的天子。”
楚宸的回答,正是说破了楚昭与楚愉之间的关系,明明楚愉是依靠楚昭才有的今天,偏偏她要跟外人联合算计楚昭。
“把脉!”楚昭再次下令,楚愉挣扎地叫喊道:“陛下当真就容不下卫国这个大归之人吗?竟然要当众羞辱于卫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