迁都即成,在新建的大明宫,宣政殿上,楚昭迎来了第一次天下一统后百官朝拜。
楚昭除了登基之日着的墨色金边龙袍,头戴龙冠,面色沉稳,稳坐于上座,纵为女子,亦尽显威严,下面百官朝拜,“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诸卿平身。”楚昭摆手让人都起来,群臣再拜,“坐。”
一字而落,群臣在这宽敞的宣政殿里跽坐,等着楚昭说话。
“迁都已毕,自天下一统,未曾论功行赏,今诸卿听封。”楚昭一如即往的直白,一开口就把诸人都盼了许久的封赏说出。
楚昭的目光看向一旁的姬氏,是的,姬氏。姬氏为女部,识字知礼,楚昭便让她掌管一应文书,宣诏之事亦交由姬氏。
姬氏拿出楚昭早已写好的诏书,“姜参为尚书左仆射,统门尚书省,食禄五千石;韦尚任为尚书省右仆射,辅尚书省,食禄五千石;吴用为中书令,统中书省,食五千石;卫九为内史令,统内史省,食五千石;齐淮为门下侍郎,食四千石;鲁种为侍中,食四千石;萧其陈为御史大夫,食四千石;六部尚书如下……”
六部,柴景为兵部尚书,算是所有尚书里最年轻的一位。
一经封完,楚茂亦在其中,当听到宗正一职竟非他所领,而是旁人,楚茂猛地抬头看向楚昭,楚昭目光正好看向他,叫他不住打了个寒颤,楚昭,是有意为之。
总的来说,封赏让大部人心里都满意,不过,最最要紧的是还是前面封的那几位。依大昭的三省六部,这七位便是实际上的宰相,其中三个是世家,四个是寒门,鲁种原是徐禹的旧臣,萧其陈更是后起之秀,这两位被楚昭进封为相,是最惹人争议的。
“陛下,鲁、萧二人,不知因何而位于齐大人之后?”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挑刺问的,没有多少人有这个胆子,韦佗只能说很大胆。
“他们不能,难道你能?”楚昭不答而反问。韦佗挺直了身子道:“既是论功封赏,其余人臣等无异,只这两位,一个是徐禹的旧臣,一个,不过是刚出仕的后生。”
“那么鲁种帮徐禹打下半壁江山,为徐禹安抚百姓,自归大昭之后,也为朕安抚徐禹之旧臣,为朕出良策,纳万民,你可知?至于萧卿,他为朕化解了扬州之乱,他们这样都不能论功,满朝之臣,谁能与之比?你又为大昭做了什么?”楚昭问得好,至少问得韦佗无从反驳,因为他除了挑刺,根本没有为大昭做过半点实事。
“封赏之事,但有不服的当朝提出,退朝之后,若是谁敢就此事非议,论朕不公,朕会很不高兴。”楚昭一眼扫过下面的人,没人敢像韦佗一样吭声,倒是卫九道:“陛下登基,未曾追封先祖,请陛下议之。”
“宗正,此事交给你了。”新出炉的宗正,是楚茂的弟弟楚蔚,往日里没有一点存在感,乍被楚昭点名都没反应过来,还是旁边的人推了他一把,他才反应过来,连忙出列,“陛下,追封选祖素有定制,陛下的兄弟们?”
“长兄子韧,幼时护朕良多,大昭能有今日,亦属他之功,追封其为端敬皇帝。”楚毅之的封号,追封为帝由楚昭亲口说出,忆及楚毅之的功劳,若非英年早逝,如今当皇帝的就是他无异,楚昭追封他为皇帝,合情合理。
“至于二郎,三郎。常言有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先祖还罢了,没有他们,就没有朕,但是二郎三郎早逝,未立战功,亦未对百姓尽心。朕也借他们立下定制,凡大昭的皇族,自朕之始,无功者而无封,天家之人,本就得天独厚,享着荣华富贵皆是百姓所赐,不思回馈反而剥削于民,实不该也。”
一番言论冠冕堂皇,世家想要阻止,但是姜参却已经先拜下,“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楚昭存着至公之心,抑制了皇家,这对百姓来说是好事。虽说历来帝王都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楚昭偏偏破了这个规矩,虽说因而世家也得像楚昭看齐,但是,皇帝都做了榜样,也让人挑不出刺来。
大朝之后,七位新出炉的宰相再往政事堂处,开小会。
“陛下的两位兄长,英年早逝,虽于国于民无功,也理当小赏。”卫九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大朝上他不好直说,因那是迁都的第一次大朝会,他这个宰相也出面否了楚昭,楚昭的威严必将大打折扣。
“无功不受禄,朕自己的兄弟都如此,别人不给赏也就没什么话了。”楚昭是摆明了不想给楚鸿跟楚涵一点好处,就算是个虚名都不想,所以态度很是坚决。
“陛下,如此何以安世家之心?”你不封自家,那世家提出的封赏你也肯定不会给了,这样一来,世家们怎么肯。
楚昭道:“他们想要官职,想要蒙萌,总得先做出点成绩让朕看到吧。什么都没做,还敢问朕在封赏,好大的脸。”
卫九有心想说,不是这么算的,真要按楚昭的意思这样弄,世家们哪里还有机会。
“卫卿是觉得,世家比起朕的兄弟来都要尊贵,所以朕为了给世家们讨赏的机会,就立刻要大肆封朕的兄弟?”楚昭问得十分不怀好意,卫氏连忙请罪,“臣绝无此意。”
冷哼一声,楚昭道:“世家,世禄世卿。大昭破的就是这世禄世卿之制。以前世家垄断官职,有能无能者,只要家世够就可以出仕为官,就是这样的官制,致使大魏分崩离析,百姓民不聊生。朕要为天下做榜样,难道这不是应该是你们所企盼的吗?朕做了,你竟然还劝朕要效仿旧制。卫卿,你是真的觉得朕错了?”
“陛下,臣,臣只是忧心朝臣不稳,陛下一心为天下,为百姓,臣知道。可是,世家经数百年错根盘节,非一朝可改尽旧弊。”卫九说的都是真心话。
楚昭道:“朕没想过一朝能改,但是,如果连朕这个开国的皇帝都怕得罪世家,以后又有谁敢跟世家抗衡?”
“况且,就封赏一事,世家们若是敢拿此事吵到朕的面前,朕可是等着。”楚昭敢做,又怎么会全无准备,世家不动还好,要是动了,呵呵……
楚昭必让他们掉三层皮。韦尚任连忙冲卫九使了个眼色,这个话题就不要再继续了,楚昭打定主意要做的事,除非有十成的把握劝她,否则就别开口。
“事情就这样定下来了,初迁新都诸位辛苦辛苦,将各衙各府之事都安顿好,早早上了流程,朕再给各位放假。”严肃之后楚昭又叮嘱他们辛苦,谁都不敢言之辛苦啊。
“陛下,宗正求见。”四珠小步行来禀告,楚昭点头,“让他进来吧。”
新鲜出炉的宗正楚蔚啊,真是第一次直面楚昭呢,跪下行礼,楚昭叫起。
“陛下,先祖的封号都已经取名了,请陛下过目。”楚蔚将写好的折子奉上,楚昭道:“宗正的办事效律很高啊。”
楚蔚腼腆地一笑,楚昭翻开一看,楚家也不是什么小门上户,以嫡系而论,要找七代之内的祖宗并不难,楚昭自己都记着。楚昭看的是他们各自的庙号,别人楚昭都没意见,就是楚太夫人跟楚章,楚昭是真想直接把他们划掉。
架不住自古以来,世人皆是以孝治国,她要是敢划了这两个人,她这皇帝立马被人拉下台。反正,以后除了祭祖也看不到,要怎么定就怎么定吧。
“就依宗正的。”楚昭合上了折子。
楚蔚听得大松了一口气,楚昭道:“虽说两家已经分宗,不过,朕还是希望宗正能看好楚家的子孙,若有违法乱纪者,该罚的罚,莫让天下人说,朕当了皇帝,楚家倒是没落了。严于律己而正身,楚家的人,当为天下的表率。”
给人戴高帽嘛,没什么难度,楚昭这样说,表现的是对楚家的寄望。果然看到楚蔚挺直了身子道:“陛下所言,臣一定转达楚家一门,必为令陛下因楚氏而蒙羞。”
楚昭一副欣慰地模样,“好!”
“陛下无事,臣告退。”楚蔚一看事情说完了,非常知趣的告退,楚昭点了点头,四珠上前送着他离开,楚昭感慨一句道:“瞧,这天下有本事的人不少,只是没有机会,自然就被埋没了。”
手里拎着楚蔚奉上的先祖封号,楚昭说这样的话,叫人不由深思。
楚昭的封赏传遍天下,楚愉也知道了,楚昭没有给楚鸿楚涵任何的封赏,楚愉隐隐有些失落,却不敢多言。
就连她这条都是捡回来的,她若贪心太过,必将一无所有。
倒是钟氏听说了楚昭真是没有给楚鸿和楚涵封赏时,念叨道:“何必如此。”
“我是咽不下这口气。他们但凡对我有一分好,我也不至于连个封号都吝啬,还有这两个,我一想到将来子子孙孙都能拜谢他们,我就堵得厉害。”跟任何人都不能说的话,至少还可以和钟氏说。
楚太夫人,楚章,一个两个的恨不得她死,她要是还高高兴兴地给他们封赏,那她就是圣母。无奈她是楚家女,楚章是她生父,楚太夫人是她祖母,血缘关系,无能改变。
“你以前可从来不会这样心不平。”钟氏点醒一句。
楚昭道:“以前的时候受制于人,处处得装鹌鹑,可是我打下了天下又怎么样,还是一样有太多的事不能做,做不了。”
有些事情,哪怕一直都知道改不了,但是当你一直努力着,真的达到了一定的高度,还是一样改不了,心里如何能不气闷。
“想想你阿兄,想想我,就不会那么意难平了。”钟氏能理解楚昭的心情,缓缓抚过楚昭的背,钟氏就像楚昭小时候受了伤,受了委屈时一样,安抚着她。
“阿娘,我真想阿兄。”楚昭闷闷地说,若是楚毅之在的话,她就不必这样殚精竭虑,两个人一起承担,总比一个扛着的好。
钟氏应了一声,“他在天上会一直看着你的。我还在。”
楚毅之不在了,她还在。坚韧如钟氏,如父如母的兄嫂死了,儿子死了,只剩下楚昭一个,她都坚强地活了下来,这世上就再没有什么能打垮她的。
“等过些年啊,朝局稳定了,就把你阿兄跟阿嫂的墓迁进皇陵来,其他的人,就让他们安生地呆住着吧。祖宗的牌位不能做手脚,让不让他们葬进皇陵还不是你说了算。”钟氏给楚昭出主意,楚昭听得连连听头。
“对,把阿兄跟阿嫂的墓迁进皇陵,就不动他们,祖宗的牌位,我来写,一笔之差,失之千里,我就是不供他们,他们也闹不起来。”憋屈,她才不憋屈呢,血缘关系变不了,她就不能从别的地方想办法,想办法不供他们。
改笔画什么的,再没有比这更好的主意了。
反正,祖宗的牌位写什么,还不是她一句话的事,她自告奋勇去写,多一笔少一画的,谁还敢拿着牌位检查不成。
只要供不是楚太夫人跟楚章啊,楚昭供谁都开心。
“你看,这不就想出办法来了吗?凡事不必难过,不必伤心,再大的事情,总有办法解决的。”钟氏这回不说楚昭弄小巧了,在她看来,只要楚昭高兴了,又不会叫人捉了把柄,改字有什么不好呢。
她也同样不想拜楚太夫人跟楚章。
“可是,杀害阿兄的仇人到现在都找不到,以后只怕更难找了。”记挂在楚昭心上的事,没有一时叫楚昭放下的。
钟氏的动作一顿,又很快地恢复,“兴许,他已经死了。”
“死了我也要把他找出来,他杀了阿兄,我不能亲手杀了他为阿兄报仇,也一定会毁了他所有在意的东西。所以,他最好是活着让我亲自杀了他,否则,我就一定会让他的后代不得安宁。”楚昭一脸的戾气,钟氏按下她道:“好了,这件事,除非查到了,否则以后不要再提。你想为你阿兄报仇没错,我不希望你因为此事而疯狂。”
楚昭慢慢敛去了脸上的戾气,“阿娘放心,我心里有数,不会乱来的。”
她不会疯狂,她有的是时间,她不相信,那个箭头的人从此不会再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