冀州被楚昭扔下这一块大石头给搅得风起云涌了,韦尚任回到家里还有些浑浑噩噩的,完全消化不了楚昭的话。
天下若定,楚昭是要称帝啊!女人可以当皇帝,那他们这些男人,这些男人都不如她?
一屁股坐下,韦尚任都不想动了,深觉得脑子不够使,楚昭怎么就不认可他的主意呢,哪怕选个老实的郎君嫁了,将来把大权握在手里,把那郎君当傀儡那也比直接冲到前面来的好啊!
“怎么了?”韦夫人还是第一次看到韦尚任这般失魂落魄的模样,想到今天是柴太尉到冀州的日子,小心地猜测道:“莫不是跟柴太尉的议和没谈拢?”
“不是!议和谈得拢谈不拢的还罢了,都是小事。五州在手,又有那等可开天辟地的武器,谁可与之争锋,与其说是议和,不如说是柴太尉来试探,她,也在试探柴太尉。”
“她?刺使大人?”韦夫人很快察觉了韦尚任语气的变化,对于楚昭的称唤变化。
韦尚任有些气弱地点头,韦夫人道:“刺使大人难道做了什么不好的事,叫你心灰意冷?”
“并非不好的事,但也绝算不上什么好事。”韦尚任说得相互矛盾,引得韦夫人更拿不定了啊!“又不是好事,又不是不好的事,你说得我都糊涂了。”
以前不管有什么事,韦尚任还可以跟姜参商量,现在又多了一个卫九,但是姜参已经表态哪怕楚昭将来走那一步,他都会支持。卫九,卫九此时不在啊。韦尚任深觉没个商量的人,看了看自家夫人,冲着后头的侍从吩咐道:“你们都退下吧,别叫人进来。”
这是要跟韦夫人说悄悄话啊,韦夫人点头让人都退了出去,韦尚任拉过韦夫人悄悄地道:“今天她竟然以君自称,其意在一统天下之后,她要荣登九五。”
她指的是谁,韦夫人当然明白,明白之后,韦夫人已经呆住了,不可置信地看向韦尚任,“她说白了?”
“就是说白了啊!通直先生等寒门皆已经表态支持,只我们世家,我未表明,其他人自然也不敢表态。”韦尚任如今算是世族里头冀州里的第一人了,冀州的世族们自是以他马首是瞻,他不说话,其他人也不敢说啊!
韦夫人突然问道:“你当初为何选择举家来冀州?”
“我当时不就是是被她说动的吗?”韦尚任顺口一答,韦夫人道:“你当初因她而来冀州,如今是她变了吗?”
“没有,她没有变,当初她在京城说过的话,如今她一直都在做。”韦尚任十分肯定楚昭这个人。
韦夫人轻轻一叹,“我知道你心中顾忌,古往今来,从无女子称帝者。但是,古往今来亦无哪个女子能像她一样,开疆拓土,安定百姓。天下九州过半已在她的手里,她又得民心,这样的情况下除了她是女子的身份,其言行可有留人诟病?”
韦尚任低头沉思了半响道:“凭心而论,若他是郎君,我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跟随她。”
“你认的是这样一个人,她是娘子是无法。但是你当初来冀州的时候就已经知道她是小娘子不是。”韦夫人指出这一点,韦廷尉连忙道:“那不是因为楚子韧。”
“后来楚子韧被暗杀,你也选择了在冀州扶持她不是,你当时又是怎么想的?”
真是问得戳心啊,韦尚任道:“彼时冀州失了主心骨,她以一己之身而安冀州,我若在她危难之时离开,将来有何颜面见天下人。”
“那她现在就不难了吗?”韦夫人又问,韦尚任喃喃欲语,又说不出来了,怎么会不难呢,如果楚昭选择走那条路,将来会更难。
“我陪你到冀州这么久啊,虽然冀州不如京城的繁华,但在冀州是真舒服。你看冀州的百姓,个个都朝气蓬勃的,上上下下有条不紊,她虽是女子,却将原本荒芜的冀州治理成了繁华城池。还有匈奴,匈奴之患,大魏几百年都压住不了,如今呢,匈奴被破,边境百姓得以安居乐业,这些都是她做到的。你不能接受她称帝,在我看来,她既然做得比男人好,为什么要将未来的希望寄托在别人的身上?”韦夫人是女人,她更能明白楚昭的心思。
“倘若楚子韧还活着,她必然不会选择走这一条路。可是楚家已无男丁,再嫁的夫君,谁又能保证将来天下一定,他不会兔死狗烹?”
“既无退路,便只能进了。她挑明了跟你说,未曾要你一定要选择帮她吧。”韦夫人说完了又问,韦尚任摇了摇头,“她说我要走要留,都随我。”
韦夫人一叹,“冀州真是一个好地方,说实话我是真舍不得走。”
别的话再没有了,韦尚任却陷入了沉思,是啊,他给楚昭出的主意,让楚昭择一个夫君而嫁,将江山相托,他自己都觉得明主难寻,楚昭既然有先天的忧势,为什么偏偏要去走一条或许更难的路?
“老爷,卫九先生和齐淮先生到访!”当韦尚任有些想通时,门口传来了通报。
“想必是来找你讨主意的了。”韦夫人说了一句,韦尚任道:“我自己都心乱如麻,我还想跟他们讨主意呢。”
韦夫人一想,提醒道:“卫九还罢了,齐淮此人,你要小心些。”
韦尚任拍拍韦夫人的手,“我心里有数。”
有数就好,韦夫人也不再多说,送了韦尚任出去,她自回院里去,只是在迈出门坎时,韦夫人不禁看向了刺使府的方向,楚昭啊楚昭,不知你是否能改一改这世道?
卫九叫楚昭派去办事,晚上了才回来,一回来就听到了楚昭的打算,自是整个人都傻了眼了,二话不说直奔韦尚任府上来,正好碰到了齐淮,话都不多说了,赶紧地进来吧。
韦尚任到了,卫九迎了上来,“任重,任重,此事是否再劝劝刺使大人?”
刚刚被夫人点醒的韦尚任摇了摇头,“如何劝?”
“如你说的那般,招婿。若平定天下,她为后,岂不是一番佳话。”卫九也十分同意韦尚任的提议,齐淮道:“她既然能平五州,凭一己之力亦可荡平其余四州。昔日她不曾借人之力,如今更不需要。”
一听齐淮这话里的意思是已经仿向楚昭了啊!“你是?”
“楚昭是什么样的人,想必任重比我更清楚。说句不好听的话,世间男子无所能出其左右也。冀州,雍州,她既得了民心,又有成势之兵,徐禹此人叫我们节节败攻,不是也败在她的手下吗?当今天下,还有人能与她为敌吗?”齐淮问。
韦尚任和卫九不得不说,根本没有好吗?别管是手下败将徐禹还是现在来冀州所谓议和的柴太尉,根本都不是楚昭的对手。
楚昭没有趁胜追击,不过是要壮大军力,稳定后方,几个月下来,楚昭原就颇懂收拢民心,又推行两季之稻,叫天下的百姓都记着她这点好,她带兵征兵折损极少,若有死伤者,均以厚慰,前方后方,她都想到了安稳。
如卫九和齐淮后来之人,在听说法令实行,事无精细均有法度时,据说那是先时楚毅之在时,楚毅之在前面打仗,年幼的楚昭坐镇后方想到的。
各州官吏,依法度而行,且各州之官吏,基本都是从底层挑出来的,致力拥护的正是她楚昭啊!君不见姜参等寒士已经表明态度了吗?
“我原以为任重会如通直先生一样认真时势,当场表态的,没想到任重聪明一世却糊涂一时,她能说白道明了,还说任我们选择,是因为她并不惧于我们离开。”齐淮看得更透,楚昭大度是真,不惧也是真。
“可是,女子称帝,有违伦常!”韦尚任没有反驳,卫九还是过不去那个坎啊!
“什么是伦堂,君为正法者,天下所有的伦常,有哪一个不是为君者定的?能为君者,又有哪一个不是手握天下大权者。如今的楚昭,难道不是手握大权吗?”
齐淮直说中心,楚昭要称帝,不是要征得他们任何人的同意,而只是告诉他们她有这样的打算。难道他们还想要阻止楚昭的打算不成?
没有说出口的话是,他们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凭什么阻止楚昭。楚昭先跟他们说明打算这已经是对他们客气,当然楚昭未必不是在试探,而他们的决定,必将影响他们的未来,甚至于家族的未来。
“你的意思,你是要支持她的。”齐淮直呼楚昭之名,卫九和韦尚任却依然用她来代替。
“是,天下大势,天时,地利,人和,楚昭俱有。她又不是小气的人,只要我们做好自己本份的事,她从不亏待。说句不好听的话,先魏帝在时,我们都未必有这样的日子过吧。”齐淮拎出了死了多年的魏帝,卫九和韦尚任都说不出话来了。
“为君者,明辨是非,心有乾坤,我们若能辅佐之而开创一片盛世,将来亦将青史留名。楚昭除了是女儿身外,有可不堪为君的行为。对,将来她若真的称帝,以女子之身必将引得诸多的争议,但这些又重要吗?只要楚昭能做好皇帝,能让天下太平,百姓安居,再多的争议,事未临头,又何必想得太多?”齐淮话里话外的意思还是要选定了,究竟要不是继续坐楚昭的船。
若不是因为楚昭的为人,卫九和韦重任又怎么会诸多为难。
“唉,若是继续坐这条船,将来我们就想下都不行了。”卫九比起这两位来都与楚昭接解更少,此时一叹,亦是无奈啊!
齐淮面色一凝地道:“若是此事一定,天下亦定。柴太尉今日之举,实小人之行径来。他想扣人一顶帽子,怎么也想不到她竟然将这局看破了。不过,那枚箭头?”
目光看向了韦尚任,韦尚任道:“尚未审查,箭头一样是不假。”
“我听说她与其兄感情十分好。”齐淮提了一句,韦尚任道:“你是不知道,那时楚子韧死时,整个冀州的血雨腥风,若不是捉不到刺杀之人,否则只怕主谋的下场会更惨。”
齐淮深吸了一口气,“那个箭头,虽然见过不多,我却认得的。”
这句话叫韦尚任一颤,“你认得?”
齐淮道:“我刚刚不是已经说了吗?”
刚刚说了,齐淮刚刚说了什么,说了什么跟箭头有关的?韦尚任回想,突然一惊。
“柴太尉机关算尽,连栽赃的手法都使出来了,他就没有想过,楚昭能有本事在楚毅之死后掌一州军政大事,又夺得数州,大败匈奴的十万大军,一切都不仅仅是因为楚昭的幸运,更是因为楚昭早在为今天准备。”
卫九颤着声道:“你是说,她早就料到了天下会乱,也想到了匈奴会出击,青州会想趁乱夺冀州?还有徐禹的出手?”
“若不是早有准备,你说她怎么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击溃匈奴,对,她用的武器是厉害,但是那样大量的武器,不是早就做好的,一时之间又怎么拿得出来。从匈奴进犯到她领兵出征才多少日子,她大败匈奴离匈奴进犯又才多少日子?”
齐淮从不说那无根无据的话,而是将实事给他们摆出来,让他们自己睁大了眼睛好好地看看,楚昭,她敢说出天下一统而称帝的话来并不是随便说说而已。
韦尚任并不善行军,但是他会分析,齐淮一提,他立刻就想起来了,“从匈奴进犯,击溃匈奴,反击徐禹,大破青州,总共才用了两个月的时间。”
“对,两个月。人人都说她的兵贵神速,骁勇善战,但是,再神速,再善战,三军未动,粮食先行。任重是亲身经历了那连连大战的人,冀州可有粮草告急的时候?”
一言惊醒梦中人,韦尚任肯定地道:“没有,粮草军械供应,从未听过短缺之言。”
齐淮原是猜测,如今自韦尚任的嘴里得到了证实,亦不禁倒抽了一口气,“咱们这位女刺使啊,当真是了不得,了不得。只怕其兄在世也未必如她这般杀伐果断,步步算计!”
这一回韦尚任不再说话了,齐淮道:“两位如何我不知,只是我愿随楚昭,一展所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