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决定了,姜参他们更发现原本还有着几分犹豫的楚昭,突然变得明朗了,做什么,不做什么,目的越发的明确,让一众下不定决心的人像是吃了定心丸,暂时落下了。
然而,似乎觉得事情不够多,楚太夫人在初冬和下雪的第一天死了。
伺候的侍女一如既往地前来唤她起身,却发现她的身体已经僵硬,或许在上半夜就已经去了。
钟氏与楚昭听闻无喜亦无悲,或许唯有的只是一份轻松感吧。
回望楚太夫人的一生,她是可悲的,也是可怜的。丈夫死了,儿子死了,孙子也死了,如今的楚家无一男丁,她心中怨恨,愤怒,又无力改变。
楚昭的强势,哪怕她是个小娘子,也不能叫楚太夫人改变什么。
停灵,下葬,楚昭都安排得有条不紊,叫人挑不出一丝错了,但是渐渐张开的少女,如同那盛开的牡丹花,透出了属于她的芳香,加上冀州之势,打楚昭主意的人太多了。
可楚昭身上不仅有钟郁的孝,还有楚毅之的,如今再加上楚太夫人的,待她守孝出时,至少是要三年之后,三年的时间啊,只看值不值得等。
冬季并不适合作战,楚昭在楚太夫人下葬之后,走访乡间,问候那些在家的老弱妇孺,不经意地提起眼下冀州的情况就是缺人,她打算在冀州开个药坊,专门生产一些药包,可以急救的东西,有没有想做呢?
“去,去,我们就知道娘子一定不会把我们当闲人丢着的。正好天冷,大伙都没事干,娘子的药坊什么时候要人,我们都去。”
才一说呢,立刻就有人抢着表态了,一众妇孺连连附和,楚昭道:“都没说工钱呢,你们就急就答应了,不怕我让你们做白工。”
“不怕,娘子何时亏待过我们啊!”已经有人大声地说着恭维楚昭的好话,何尝不是说出在场的人心中的想法,楚昭确实从来不亏待人,从不叫人做白工,甚至比起很多人来,她出的报酬都十分丰厚。这也是冀州的百姓能够迅速过上好日子的原因。
楚昭的盐务,琉璃,两样都是挣大钱的生意,她挣得多了,也不独揽,跟她混的人,个个都过上了好日子。
“那行,三天之后,想去上工的都去,不过,都要考试的,我们冀州的规矩,有能而用。”楚昭就是要在冀州设立一种风气,不分男女,只要有能力,有本事,都能养家糊口,都能靠自己的本事过上好日子。
药坊啊,楚昭早有意了。将士的命都是命,像她练的部曲,死一个她都不知道多心痛,所以上战场,急救包很重要,那么,让一群女人负责这些东西,就当是撕开了一个口子,但是,负责这件事的人,楚昭是想让钟氏来的,但是楚宸还小?
没想到她没找钟氏,钟氏倒是找上门了,“你那药坊,我来帮你弄,我给你开个口子。”
越发持重的钟氏啊,比起尚且稚嫩的楚昭来,为人处事老道了几百倍。
楚昭自无不应的,果然,钟氏邀请了冀州如楚昭手下及冀州有名有望的各位夫人喝茶,三两下的说了药坊的事,无非是说女人嘛,在家闲着也是闲着,我们也为冀州尽一份心力,省得男人说我们没用。
没想到,钟氏一出马啊,无不同意,楚昭捏着小下巴想,其实每个女人的心里都住着一个武则天的吧,只是被关得太严密,轻易跑不出来,但是如果被人撕了一口子,一但跑了出来,呵呵,再想关进去就难了。
于是,药坊就在钟氏的起头,一众贵夫人的合力兴办之下开张了。一开始姜参他们还没觉得这有什么事,倒是药坊出产的急救包这类东西屡屡救了战场上的部曲,这才引起了众多男人的注意,这么重要的地盘,应该派男人去理啊?
“你们眼下手上没事做吗?”章玉成是实在人,被人拿了当枪使,提出了药坊是否要归公的问题来。楚昭反问。
章玉成一顿,“事情很多啊,就快春种了,正安排人播种呢。”
“你们呢?”楚昭听了章玉成的答案,一眼掠过底下的人问,个个都缩了缩头,虽然楚昭问得平静,怎么感觉凉嗖嗖的。
还是姜参道:“药坊之事关系前线将士,我的意思是不是派个正式的管员去接管药坊?”
“现在的药坊是夫人在管,诸位觉得管得不好吗?”楚昭询问,非常的客气。
姜参道:“非是夫人管得不好,而是关系前线重事,如同兵器,当归官营为好。”
“药坊现在不算官营吗?此事是我请夫人办的,坊中的一应出支帐目都在我这里。”楚昭再答,姜参道:“既是如此,请娘子派能吏接管药坊,以免让人误会。”
“姜先生知道药坊负责生产的都是些什么人吗?”楚昭依然温和地问,姜参也不是一无所知的,答道:“我听闻药坊上上下下都是女眷。”
楚昭点头,“对,是的,上上下下都是女眷,从去年的冬天开始,药坊就办起来了,里面所有的人都是女眷,无一男人。姜先生,你觉得我们冀州现在缺人吗?尤其是男人?”
姜参道:“冀州十六岁以上的男丁几乎都已经参军,如今冀州所剩的都是十六岁以下,四十五岁以上的人。”
“所以你觉得,我应该把药坊交给一个男人来管,为免惹人闲言,还得要把药坊里的所有女眷都换成男的,这样子,划算吗?”楚昭站了起来,缓缓地走下来。
划算当然是不划算,姜参又不傻,冀州缺人,这还没打仗就缺了,要是打起仗来就更缺了。可是药坊这么重要的地方,交给女人来管?
“说来说去,先生不就是觉得让女人做事不好?我倒是想问先生了,女人出来做事,到底有哪里不好了。你看看那些平头老百姓,为了一家活计,哪一家不是女人当了男人用的,反倒是我们这些人,所谓的世家,名士,非要逼得女人在后宅里,逼着她们一天到晚无所事事,没事找事。我倒是问先生了,师母自从跟我阿娘去了药坊后,还管你喝茶吗?”楚昭这问得极好啊,姜参被夫人管得不能饮茶的事,个个都知道。
姜参有点心虚了,最近,姜夫人没怎么管他,他是撒了欢地喝茶,正高兴着呢。
“娘子,这是私事,不宜当众谈论。”哪怕没人管了,姜参也是不能说的。
挨了楚昭一记你就装,只管装的眼神。也不跟姜参纠结,“那我就问正事,诸位,若是冀州的权,你们是愿意给别人,还是给你们夫人?”
韦尚任道:“娘子此言有误,如今的冀州能有如此好的局面,具因刺使与娘子任人唯贤不唯亲,娘子应当让冀州一直这样下去。”
“对,任人唯贤不唯亲。可是谁告诉你们,你们的夫人无贤无能呢?”楚昭这问得就更好的,在场的谁能承认自己娶的不是一个好老婆,都不能承认的吧。
姜参,姜参极力忍着道:“娘子,我们还是说回药坊的事吧。”
“现在不是在说药坊的吗?当然,不仅是药坊的事,还有将来还会遇到许许多多的事。既然冀州向来都是用人唯贤的,那如今的药坊叫夫人带着诸位的夫人管得好好的,为什么先生要特意提出换男人去接管?”楚昭说出了问题所在,姜参发现自己无可反驳,用人唯贤嘛,冀州向来如此,只是这回用了一群女人而已,让女人做这些事不对?
姜参瞄了一眼作为冀州现在最大的头头楚昭,这位就是个女人啊!你能说不对吗?
果断不能,若是不对,他们一个个都听楚昭的,他们成什么了?
深吸一口气,姜参发现好多话都不能说了。而郑通嘛,张嘴道:“娘子先是让各乡村的妇孺组织成女兵,又开了药坊,一桩桩一件件,都做得挺好的,所以让夫人们继续管药坊没什么问题不是?”
收获一众男人的利目,你是心宽吧,不对,这人还没老婆,所以他没夫人掺和药坊的事。
想到这一点的更是眼刀子直甩郑通,郑通笑呵呵道:“要是各位觉得夫人们管着药坊不对,不如诸位证明各位的夫人无贤无能吗?”
坑爹的,那更不行啊!那不是自打嘴巴嘛!
一众人被郑通这一记捅得不坑声了,而楚昭给了郑通一抹干得好的眼神,郑通低下头一笑,他是跟楚毅之混一块的人,有些想法是不谋而合,如这女人做事在他看来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女人有本事,就像楚昭,她做的事比起很多男人来都要靠谱。
所以,原本想要将药坊抢回来做的男人被楚昭那么一绕,郑通一掺和,个个都懵懵地回了家,也不知道家中的夫人消息为何如此的灵通,竟然知道他们要抢权的事。
首当其冲的就是姜参了,姜夫人轻飘飘地道:“你是觉得我无贤无能,不配管药坊的事?”
原本蔫蔫的姜参一个激灵直摇头,“不,不,不,夫人,我怎么会觉得你无贤无能呢。”
“那你为何对娘子提议,让你们男人去接管药坊?你不就是觉得男人管得比我们女人好吗?”姜夫人那么气冲冲地直指姜参的心头,姜参无法反驳,只能小声地道:“夫人息怒,夫人息怒,息怒!”
姜夫人冷哼一声,“当初娘子提议做药坊的时候,你们从来没把这种事情当回事呢。”
这事,这事怎么说呢,当初确实没拿了当一回事,谁也想不到啊,一个小药坊竟然会有那么大的用处。
“你想说想不到一个小小的药坊会有这么大的用处吧,竟然能在战场上救人性命。”不愧是夫妻啊,姜夫人对姜参的了解真是让姜参连说谎都难。
“夫人,你当初也没想到吧。”
“想到了啊!你也不想想你收的徒弟何时做过无用之功?既是她想出的事,必是需要,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说得夫人出面。”姜夫人极不客气地戳姜参的心。
姜参张了张嘴,“说起来,我们那位夫人可是极少掺和冀州的事的。”
“呵呵,我可告诉你,我们那位夫人了不得。难怪能养出刺使和娘子这样出色的儿女。”姜夫人对钟氏的评价极高,姜参嘛,只有那么几面之缘。
“不对,我们在说药坊的事,如何扯到了夫人头上。我可告诉你,娘子敬你是她的先生给你留几分颜面,我可用不着。药坊的事,既然当初你们这些男人看不上,如今也别摆出我们女人管不好的嘴脸。”
“之前没有你们男人,我们一群女人管得妥妥当当的,什么事都没耽误,以后要是你们使什么绊子,我可告诉你了,但凡药坊出了什么问题,准是你们故意闹的。”
“哎,夫人,可不能这样一竿子把人打死啊!”姜参听了前面的还罢了,后面的话,绝不能担呐!
姜夫人冷哼一声,“你行了吧,还想跟我说什么大道理。论起心思来,谁能有你们男人多。为了接管药坊,你们会不想办法?至于什么办法嘛,呵呵……”
话不必说透,明白就行。
这可是关系到人品问题,姜参站起道:“夫人嫁我多年,我是什么样的人,夫人还不清楚吗?我岂是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人。”
“你就算不是,你也会知道了当作不知道?”姜夫人再次不客气地戳破。
姜参就没办法反驳了。药坊的事,他既然想拿回来,用手段他是不屑的,但是别人用,他也没有拦着的理由啊!
“就你那点花花肠子,我还不知道你。姜通直,我可告诉你,药坊的事,你们男人要想插手,一个都别想,那里归我们了。你要是敢视而不见,由着别人闹事,你看我饶不饶你。”姜夫人嫁了姜参那么多年啊,还能不知道怎么制姜参?
姜参连连点头说是,而刺使府里,楚昭摇着头正逗楚宸说话呢,诸家夫人的消息那么灵通,当然是她有意让人传回去的。
当然,钟氏也说了至关重要的一句,“男人啊,真正的男人都会敬重自己的女人,如姜先生,韦先生,他们一定会被按住的,只要他们不动了,我们又有什么好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