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日炎炎,虽帝位多日未决,四王共同执政,今日逢安王生辰,梁王、豫王、衮王均至于安王府,为安王庆贺,若是忽略他们之间的火药味,这场宴会还是办得不错的。
好酒好菜,歌舞升平,怎么看都是一派和乐之景。但是,随着衮王出走,接着安王听到身边的仆人说了一句什么,随后也离席了,没一会儿吧,梁王也说要出恭,豫王表示同去。一下子主家,最要紧的客人都走光了,各人面面相觑。
心大的还是照吃照喝,就现在这不太平的日子,多吃一口就吃一口吧。
只是没一会儿花园的方向传来了一波波的惨叫,一波接一波啊,赶紧的,都过去看看。
一看,凉亭上,一个少女衣冠不整,四王,四王身上各带着参差不齐的伤口,血流了一地,衮王更是睁大了眼睛,死不瞑目啊!
“大夫,快去请大夫,快去请大夫啊!”各王府的女眷一看自家的男人俱是东倒西歪的,叫喊着让大夫快来,昔日的韦廷尉上前去查看四王,“没气了。”
四王齐毙啊,这么大的阵势啊,作为唯一的见证人,哪怕她抖得跟个筛子一样,必须立刻审问。
这位正是安王的小妾,名唤稚娘,稚娘注意到韦廷尉的目光,摇着头颤声地道:“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
“速速将事情的始末说清楚,否则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韦廷尉的人品向来公正,璐王杀进京城之后,作为百官之首的齐相遭到杀害,本已升为御史大夫的韦廷尉被家中的夫人一击打昏逃出了京城,故而躲过了一劫。
后来四王打回了京城,逃出城的世家纷纷回京,虽未决丞相人选,因韦廷尉往日的为人,自诩君子的世家们皆以韦廷尉为首,至于依附于各王的,自然争相以拥各自的王爷为帝,因各方势力均衡,眼下四王都盼能收韦廷尉为己用,韦廷尉更是炙手可热。
只是,原本就看不上四王的韦廷尉,在他们杀了大将军钟郁及其一家之后,虽然四王的理由说得再冠冕堂皇,他是廷尉,素来以证据说话,四王的话,听着就罢了,钟郁大将军是何等人物,韦廷尉能不心中有数?
今日安王设宴,韦廷尉原是不想来的,也是被夫人劝了一句,这才到的安王府,没想到四王竟然都死了,看这阵势很像是自相残杀啊!
韦廷尉暗暗心惊,以他查案多年的敏锐,此事绝不简单。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稚娘惊恐无比地摇头,这样似是受到了巨大惊吓的模样在她衣衫半露之下更显得楚楚可怜。
“廷尉大人!”四王死得不能再死了,接下来的京城会变成什么样子更无法预料了。
四王的死讯,要不要封锁?韦廷尉注意那人的意思,摇了摇头,“不行,四王的死讯瞒不住,只是,四王一死,这天下……”
眼中闪过一道精光,韦廷尉与那人附耳说了一通,那人应声退去办理。
而韦廷尉,不管稚娘的情绪如何,当着诸人的面面步步相逼,“我问你,几位王爷为何而起争执,又是被谁暗杀的?”
“不,不是,不是被暗杀,王爷,王爷是被衮王所杀。”稚娘话说得似是语无伦次,可是,她是安王府的人,她称的王府自是安王无疑。
“胡言乱语,衮王为何对安王动手?”韦廷尉凌厉地喝了一声,稚娘晃着脑袋道:“不,我没有说胡话,王爷,王爷就是被衮王所杀。我原准备去为王爷贺寿,突遇衮王拦路,衮王更欲不轨,妾身,妾身的衣裳……”
稚娘的衣裳已经被撕开了,如今再被她提起,众人掠过她的身上。
“王爷赶来正好看到衮王欲对妾身无礼,王爷与衮王打了起来,后来梁王,豫王都来了,他们言语挑拨王爷,梁王讥讽王爷无能,连一个小妾都护不住,竟然叫衮王得手了。豫王却说王爷小气,不过一个女人而已,自家的兄弟喜欢给了就是,何必伤了和气。”稚娘抽泣着说起。
“后来呢?”韦廷尉接着问,稚娘摇了摇头,“后来几位王爷七嘴八舌,妾身隐隐听到王爷说他们站着说话不要痛,有本事让他们把自个的女人给衮王送去,之后,四位王爷打了起来,不知谁拔了剑先,我只看到一片刀光血影,其他的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一个惊吓过度的女子,原该如此,韦廷尉却已经大致的能清楚四王之死,确实是他们自相残杀的结果,但是,此女挑起四王之争……
“来人,把她带下去看押起来,不许任何人靠近。”
“大人,大人妾身冤枉,妾身冤枉啊!”叫韦廷尉带下去看管起来,稚娘已知那是什么下场,韦廷尉道:“无论如何,四王的争执因你而起。”
听到这句,稚娘的眼泪更是止不住了,“大人,我不服,我不服。”
“不服又如何。”没让韦廷尉开口,已经有人接过了韦廷尉的话,却是,柴太尉。
“太尉大人。”一见柴太尉,众人纷纷见礼,柴太尉看了地上东倒西歪的尸体,“项家的脸真是让他们丢尽了。”
确实丢尽了脸,韦廷尉挥手,不管稚娘如何叫喊,人已经被拖了下去。
“你可知冀州那边有人进京了。”柴太尉突然说破,韦廷尉抬起了头,“冀州。何人?”
“楚家那位赫赫有名的小娘子,楚昭。”柴太尉说破,韦廷尉一个激灵。
四王之死,事情似乎已经很明白了,但是韦廷尉却更觉不安,不仅是因为在先帝在世前柴太尉已经回了青州多年,璐王叛乱也好,四王平定京城也罢,柴太尉却表明了不插手,但是,柴太尉突然的进京,恰好又在四王出事时出现,还有那位冀州的代表楚昭。
这样的两个人都不是寻常角色,韦廷尉脑门痛得厉害啊!
“大人,门外有客求见。”值于韦廷尉脑门痛之时,竟然有人求见,韦廷尉直接回道:“不见,打发他们走了。”
“可是大人,来客说是冀州刺使府上的人。”传话的侍卫还是赶紧地把话说完,韦廷尉一个激灵,“帖子呢?”
侍卫连忙将帖子递上,韦廷尉打开一看,上面那宛如游龙的大字,落款楚昭。韦廷尉更觉得脑门痛了,但是,人家既然上门来了,不见不行。
“请客人进来。”韦廷尉既有所决断,再不迟疑,侍卫一听立刻退去,没一会儿的功夫迎着楚昭走了进来。
“廷尉大人。”楚昭是见过卫廷尉的,不过韦廷尉未必知道她。
韦廷尉打量了楚昭一圈,楚昭之名,随着她两歼海盗,又为楚毅之安定冀州早已传遍各州,原以为该是一个暴戾的小娘子,但见楚昭落落大方,很是光风霁月的样子,倒是比起楚毅之来,更胜一筹。
“我与子韧有过几面之缘,你一个小娘子,此次却是初见。”韦廷尉开口,楚昭接道:“廷尉大人当初到楚府里,我才这么点大,我见过廷尉大人,廷尉大人却未必见过我。”
说到楚府,韦廷尉也想了他曾两到楚府查案,“你此时回京所为何事?”
突然一转话题,楚昭面露凝重,“廷尉大人何必明知故问。”
此言叫韦廷尉十分心惊,楚昭道:“我阿舅一片赤诚,却落得一个毒杀的下场,钟氏一门,除了早年去了冀州的几位,一个不留。”
韦廷尉站了起来,“所以四王之死,与你有关?”
“是,我就是故意让他们自相残杀而死。”万万没想到楚昭竟然如实回答,韦廷尉颤着手指着楚昭道:“你好大的胆子。”
楚昭冷笑道:“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幼时多蒙阿舅,舅母照顾,今他们枉死,我若不为他们报仇,焉能苟活于世。难道廷尉大人也觉得我阿舅该死?”
“自然不是!”韦廷尉想都没想地反驳,钟郁之死,他比谁都清楚是冤枉的。但是四王下手狠辣,毒杀钟郁之后,竟然围了大将府,将大将府所有人都杀了。
每每想起那血流成河的模样,韦廷尉是夜不能寐啊!
楚昭道:“我楚昭敢做就敢认,四王之死是我故意挑起的,他们又何尝不是存了心要杀彼此,天子之位,他们四个哪个不想得到?不过是争不过去,只能假模假样的笑着。就他们四个,与璐王何异?”
“如果廷尉觉得他们四个之中有一个配当天子的,廷尉又何必保持中立那么久。四王的势力不相上下,他们都想得到廷尉的支持,因为廷尉的支持,恰恰是决定谁能登上帝位。”楚昭说破,又何尝不是了解韦廷尉,韦廷尉看着楚昭,“这是你兄长说的?”
“谁说的,谁想到的重要吗?”楚昭没有回答而是反问。
再一次打量了楚昭,设计叫四王自相残杀的事楚昭都能承认得这般坦荡,韦廷尉很是欣赏楚昭这样的作法。她杀四王是为钟郁报仇,理所应当,四王的品性,韦廷尉是看不上,况且……
“况且,我虽设局,若不是他们自己早已容不下彼此,又如何会拔剑相向。我不过是在后面推了一把罢了,真正决定结局的人,依然是他们。”楚昭把韦廷尉想却没有说出口的说了出来,韦廷尉不得不说,楚昭真是算准了啊!
“这么说,安王府的小妾是你的人?”韦廷尉没忘了在所有的计划里最重要的一个人,稚娘,一个挑起四王争斗,又见证四王争斗的人。
楚昭摇摇头,“不是我的人。不过,并不是是只有我一个想让他们死。”
得,韦廷尉已经知道,这也是别人的人,只是不知道究竟是谁。看楚昭的意思是不想说。
“你来见我,不会是想告诉我,四王是你设计自相残杀的而已吧。”韦廷尉并不是好忽悠的,楚昭坦荡承认四王之死与她有关,但是,此事并不值得楚昭来这一趟。
楚昭道:“有两件事,第一件是我阿舅一家的尸身,第二件事,想请韦廷尉随我回冀州。”
前面那件事韦廷尉不意外,可是,后面那个请求吧……
“钟家一家的尸身,我已经叫人妥善安葬了,大将军一世英民,赤胆忠心,焉能让他无埋骨之地。楚娘子要去祭拜,明日我让人带楚娘子去。”韦廷尉对于前一件事是亲历亲为,所以回答得极快。
楚昭一听起身作一揖,“多谢廷尉大人。”
“小娘子为何请我回冀州?”韦廷尉拿不准楚昭的打算,而且,楚昭的直接让他不能打官腔,也只能开口询问。
“廷尉大人,正直清明,类大人者,举朝未有。我请廷尉大人回冀州,只是不忍大人傲骨铮铮,如齐相一般,落得凄惨的下场。我敬重廷尉大人,也希望廷尉大人可以到冀州,辅佐我阿兄,开创一片盛世,让天下的百姓,都能安居乐业。这,不也是廷尉大人想要做到的吗?”楚昭给韦廷尉画饼,韦廷尉可没有忽略楚昭话里透出来的意思。
“你们是要争天下?”韦廷尉凝了一张脸问。
楚昭道:“天下已乱,项氏若是能出明君,安定社稷,平定天下,楚氏绝无反意。时势靠英雄,今徐狗子挥军南下,诛杀世家,虽非不义之君,杀戮太重。而京城,鱼龙混杂,世家世家,世禄世卿,真正为百姓的有几个?”
最后一句问得正中痛点,世家到了今日,只以先祖之功为傲,从来不想自己建功立业,为天下百姓出一份力。
“大人留在京城,除了跟他们呕气,于天下无益,既然如此,为何廷尉大人不肯随我回冀州呢。至少在冀州,可以保证廷尉大人想做的事都能做到。当然,如果廷尉大人瞧着冀州与京城无二,你随时可以离开。我可以代表我阿兄向你承诺,冀州之地,廷尉大人来去自如。”楚昭再丢下一记重磅。
韦廷慰早闻冀州之名,未偿没有去冀州一看的心思,可是,先时京中乱哄哄的不方便去,又怕突然造访失了仪态,而今楚昭相邀,又承诺了来去自如,心动的韦廷尉,越发意动。
“大人,我会在京城留些时日,四王之事未了,我知大人一时下不了决心,我等大人回复。”该说的已经说完,楚昭不再步步紧逼,而是给韦廷尉足够的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