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无缺兄起头,开始带人围堵过路的行人,劫粮?”楚毅之问得平常,章玉成却差点被呛到,“不,不,不,这是第一次,第一次。就是,刚刚服毒自尽的人告诉我,郎君一行携粮诸多,为了活命,只能出此下策。”
章玉成急急地解释,楚毅之道:“元缺兄可知,此次若不是遇上我,就凭你们一群灾民,敢拦朝廷命官,杀光了也没人敢管。”
一句话极其不善,章玉成顿了顿,一笑,“抢是死,不抢也是死,总要搏一搏。”
敢拼才有赢的机会,否则只能受制于人。楚毅之明白了他未说出的话,他本就不是坐以待毙的,自然更欣赏敢拼的人。
“我所带的粮食,至多也只够这么多人吃两日,接下来,你有何打算?”楚毅之将话题跳过,明亮睿智的双眼凝望着章玉成,章玉成轻轻一唤,“吾不知,原以为逃出了翼州,总有我们的落脚之地,现在看来,一切都是臆想。”
楚毅之道:“我此行要往翼州。”
章玉成毫不掩饰惊讶,“翼州干旱成灾,百姓纷纷出逃,郎君为何往翼州去?”
“我祖籍本是翼州,家父亡故,是以扶灵归乡。今知翼州百姓多难,朝廷的态度未尝可知,愿尽绵薄之力,为百姓尽心。”楚毅之遥望那吃得欢快,脸上露出满足笑容的百姓们,沉甸甸的心,更多了一份责任。
“郎君,郎君是说真的,真的?”章玉成颤着声音问,楚毅之指着一群部曲道:“我的人已经这么做了,还会有假?”
章玉成听闻,嘭的一下就跪下了,“郎君怜惜百姓,在下不才,愿随郎君左右,请郎君收下在下。”
一边说,一边磕头,楚毅之连忙将他扶起,“你我平辈相交,不必行此大礼。翼州之事,还有赖无缺兄多多提点。”
一番话十分客气,自一开始楚毅之已表明了态度,如今更是,而楚昭此时跑了一圈转过来,“阿兄,我们让阿舅给我们多准备粮食吧。他们说,此去翼州,还有好多难民呢。”
章玉成一看楚昭跑过来,已经先一步站起来了。
“一头都是汗,给小娘子擦擦。”楚毅之吩咐楚昭后面的阿醒,阿醒赶紧拿出帕子,楚昭摇了摇头,“阿兄我没事,这么多人,我们的粮食撑不了几日。让阿舅给我们准备粮,我们还得要另外准备才行。”
一行离京短短几日,等钟郁备粮送来,那他们不是有得饿,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楚昭扯过楚毅之的手,“阿兄,我们怎么办?”
“这是小妹,快见过你章世兄。”楚毅之分别为楚昭和章玉成介绍,楚昭见礼,章玉成作揖,“小娘子有礼。”
楚昭上来就说的话,让章玉成心里大松了一口气,这么小的小娘子心善怜惜百姓,果然是家世渊源,楚毅之,或许能救救翼州的百姓。
“无事,难民入城无所倚,皆因身无分文,所经之地,无人开仓赈济,粮食定是有的,我们到下一个城多买些粮,如此等阿舅送粮来了,必能撑过。”楚毅之显然早有准备,楚昭一听直点头,“这个给阿兄。”
财大气粗的伪小孩掏出了几张银票,楚毅之打开一看,嘴角抽抽,楚昭以为楚毅之嫌少,忙道:“若是不够,我再去取,阿醒……”
“够了,够了。”楚毅之赶紧将银票收好,转头吩咐阿醒道:“往后小娘子身上不许带银票,小娘子不懂,你还不懂吗?”
阿醒诺诺道:“小娘子,小娘要收着,奴婢不能硬抢啊!”
楚毅之顿住了,拿眼看了楚昭半响,楚昭理所当然地道:“出门在外,多备些银两防身,不对吗?”
一句话就堵了楚毅之,但是,但是楚昭才多大的人呐,怎么可以随便带了一万两的银票在身上,刚刚,刚刚楚昭还往灾民里跑。越想,楚毅之越是头冒冷汗。
“你胆子可真大!”戳了楚昭一脑门,楚昭做了个鬼脸,“阿兄快点去买粮食,我去跟阿娘说。”
楚毅之依然嘱咐阿兼跟阿醒照看好楚昭,转头对章玉成道:“还请无缺兄帮个忙。”
章玉成一顿,听完楚毅之要他帮的忙时,整个人呆住了。
“各位乡亲,各位乡亲父老,请听我一言,请听我一言。”个个都吃饱喝足了,章玉成站在一块石头上吆喝起来,百姓们走了过去,将章玉成围住。
“各位乡亲,是这样的。我们遇见了一位好郎君,将他所有的粮食都给了我们,叫我们可以吃饱喝足了。接下来,是各位的去留。楚郎君是要扶灵归乡的,他的祖籍正是翼州,因此,楚郎君说了,想跟他一同回翼州的,他会保证跟着他的人都可以吃饱穿暖,但是,必须听命于楚郎君,而且不得作奸犯科,不得再行不义之事,楚郎君但有安排,无不从。当然,不愿意的可以自行离去,眼看天要黑了,楚郎君这就要继续赶路。”
章玉成如此说来,下面的百姓议论纷纷,章玉成道:“我意随楚郎君回翼州,旧土难离,若非逼不得矣,谁也不愿意离乡背井呐。”
“章先生说得对,既然楚郎君说了跟着他只要听话做事就能吃饱,上哪儿找那么好的郎君呐,我愿随楚郎君回去。”人群中有人开了头,附和声迭迭而起。
楚昭坐在马车里也听得分明,回头看了她娘,“阿娘,阿兄带那么多难民回翼州,该如何安排?”
该如何安排啊,这指的便是长远之事了。寻常百姓,皆是自给自足,可是,他们旧籍是翼州没错,楚毅之在翼州名下,有田有地吗?没田没地,带了那么多人,难道要一直养他们吗?
如果是这样,那是极不划算的,就楚昭而言,并不觉得这是好办法。
“翼州干旱,在京城的时候并无消息传来。观这一行人的模样,面黄饥瘦,显然是饿久了,既然如此,你阿兄虽已丁忧,可让你阿舅代为上本,奏明翼州之事。”
“禀明之后,朝中诸公必有决断,到那时,且看各人本事了。”钟氏似答非答,楚昭蹙紧了眉头,“开荒垦地,非一年可大成。”
钟氏面露诧异,“你还知道开荒垦地啊?”
楚昭面露赧色,在大魏朝她是没见过耕地,可是大兔朝最难的时期啊,开荒垦地是让老百姓吃饱喝足的大口号啊,虽然没见过猪跑,报纸新闻,不要看得太多。
“虽非一年可大成,相比抢田地,也是一个办法。”钟氏喃喃而说,楚昭已经呆住了。
那头章玉成先表态后,几乎所有的百姓都表示愿意跟楚毅之回翼州,楚毅之微微一笑,“还请诸位听我部曲安排,必叫各位不受于难。”
拿人手软,吃人嘴短。这个道理都是懂得的。楚毅之命人将百姓分类,青年壮丁在前,老弱妇孺在中间,以便照顾。
楚太夫人见楚毅之不仅给这些难民吃的,竟然还要带上他们,都快疯了。
“大郎是疯了吗?这些贱民,怎么能要呢?”楚太夫人想要下车跟楚毅之说道说道,看到楚毅之被人围住,刚要迈出的脚又缩了回去。
那些贱民,脏极了,大郎跟他们混在一起,实在是有失身份!
楚太夫人一股子的火,楚毅之并不知晓,他在安顿人,忙得很。
很快加上流民,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往前进,方向正是翼州。
“阿兄让人去买粮食了吗?”楚昭找了个机会,凑达楚毅之询问,楚毅之把她拎起来,冲着钟氏道:“阿娘还是将她身上的银两银票都收起来的好,贴身带了近万两的银票,也不怕。”
“若有空操这份心,多教她练好了身手。”钟氏瞥了楚毅之一眼如是说。
“就是就是。我看有好些小娘子,不如,阿兄让我也练兵吧。”楚昭眼珠子一转,鬼主意出来了,急急地问。
楚毅之伸手揉了楚昭的头,“你会练什么兵?”
楚昭睁大眼睛道:“不练怎么知道。”
端是理直气壮,楚毅之竟无所反驳,倒是钟氏在一旁看了半响问道:“真想练兵?”
点头如捣蒜,“练好了兵,可以保护我跟阿娘。”
楚毅之刚要出口打断,有他在一日,他自会保护他们,又怎么会需要她面对困境。
“待到翼州后,选些人给你,你要好好练。”楚毅之话没说出来,钟氏已经同意了,楚毅之不甚认可是唤了一声阿娘,钟氏道:“你自养你的兵,阿昭养她,有何冲突?”
楚毅之一顿,是没有冲突没有,但是,楚毅之深吸一口气道:“阿娘,阿昭跟我不一样,我是男儿,自当立起门户,我累是应当,阿昭是女子,又何必与我一般辛苦。”
“你觉得辛苦?”当娘回头问楚昭,楚昭果断摇头,“不辛苦。”
得,一问一答间,楚毅之如何还能不明白钟氏的意思吗?深吸一口气,“你可要想好了,阿兄想让你过得开心点,懂得越多,背负的越多,越不容易快活。”
“我不怕,我帮阿兄。阿兄不是也说了,天下乱象已生,到时候受累的人不知凡之,我能保护好自己,保护好阿娘,也能叫阿兄无后顾之忧。”他们兄妹两人是对方最信任最值得托付的人,如果连他们相互都不搭把手,他们还能靠谁。
楚昭表明了自己不是一时兴起,而是早就想好了将来的路到底应该怎么走。
“既如此,到了翼州再给你挑人。”楚毅之听到了楚昭满含信心的话,不好再说否定的话,终于是答应了楚昭,楚昭高兴地点点头,“谢谢阿兄,谢谢阿娘。到时候我自己挑人。”
楚毅之倒抽一口气,“还怕我跟阿娘给你挑不好?”
“没有的事,我长大了,总要学着挑人吧。”楚昭这理由分外充足,以至于楚毅之也挑不出刺来。
“你什么都教了她,反倒怪起她想的太多。”钟氏亲耳听到他们兄妹的话,幽幽地盯着楚毅之说了一句,楚毅之一噎,好吧,确实是他什么都教楚昭,什么都跟楚昭说,以至于楚昭越养越不像小娘子。
“阿娘生反了阿昭,阿昭若是个小郎君,我就不愁了。”楚毅之带着几分幽怒地说罢,又把皮球踢回给了钟氏,钟氏冷哼一声,“不管是小郎君还是小娘子,能帮你就别挑。”
噎得楚毅之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相比起他娘来,还是楚昭比较好欺负,楚毅之一点没有欺弱怕强的自觉,扯过楚昭,“你想练兵,知道怎么练吗?阿兄先教教你?”
“好啊!”虽然楚昭觉得电视看过不少练兵的事,但是操作起来吧,还是先看过实物后发挥才好,楚毅之要教,她就学着呗,这样将来受了什么启发,怎么练的兵,借口充足。
楚毅之随口那么一说,楚昭竟然答应了,“那这一路上,你打扮成小郎君,我带你看看。”
“没有合适我穿的男装。”楚昭提醒楚毅之这一事实,楚毅之一顿,钟氏已经接话,“我看部曲中有跟你岁数差不多的小郎君,要两身过来就好。”
“好啊好啊!”衣服的事情解决了,楚昭高高兴地凑到楚毅之那去儿,“阿兄练兵,一般都练什么?阿兄投壶投得好,箭法一定很厉害吧。”
楚昭的武功师傅,一个是钟氏,一个是楚毅之,最近这两年多是楚毅之教她,不过因为她太小,学的都是没什么难度的招式,楚毅之的身手怎么样啊,楚昭其实是不太清楚的。
所以啊,这不来探底来了。
“以前在京城,天子脚下,我们家又是那样的情况,部曲只能日用的护卫,我并没有多加训练,你看过我们家的部曲了吗?觉得跟阿舅部曲比起来如何?”楚毅之考起楚昭的眼光来,楚昭是分别见过楚毅之跟钟郁的部曲,要说两者的差虽,楚昭想了想道:“阿舅的部曲,血气很重,阿兄的部曲嘛,总觉得差了点什么,就好像没开鞘的剑。”
楚毅之惊讶地看向楚昭,“你还知道什么叫血气重?”
“阿兄带我去过西市见过杀猪的人,杀猪的屠夫,不就是跟一般人不一样吗?”
楚毅之伸手摸了楚昭的头,越发为难了,养了这么聪明的妹妹可是怎么办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