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平公主终究没能阻止禅位大典的继续举行。不过,她输得心服口服。朱慈炯的刻薄寡恩她都看在眼里,人民、百官对徐枫的拥戴她更看在眼里。南渡以来,徐枫所做的一桩桩一件件她也完全持赞同的态度。
而今,历史终于翻开了新篇章。大明王朝终于定格在了定武三年,公元1648年。
而徐枫在接过御印之后,接受了百官的三拜九叩大礼。虽然他早已大权在握,成为了国家实际上的掌控人。不过,只有当自己正式坐上了皇帝宝座才能发现,今日与往昔不同。
不同之处在于大臣们那闪烁的目光。他们向自己山呼万岁,目光中透露着一丝丝的畏惧。这一刻,徐枫真有种做上帝的感觉。他站在祭坛上意气风发、挥斥方遒,终于明白了历代帝王把玩权力时的愉悦心情。
这种心情无法与人分享,无法与人言说。这种心情是孤独的,是寂寞的,但同时又是刺激的,是新奇的。
祭过天地之后,徐枫冲百官挥了挥手,然后大喊了一声:“回城!”
虽然地处空旷,但徐枫的这一声呐喊大家都清晰地听进了耳里。于是群臣都有些诧异。长平和朱慈炯也是面面相觑。
徐枫在接受禅位之后,第一件事不是宣布新的国号和年号吗?而他怎么对这些都只字不提呢?
于是在回城的路上,大臣们议论纷纷。
“不知新朝会以什么为国号,什么为年号。”“自元以来,国号大多出于典章。年号就更是如此。不知齐王是要和群臣商议,还是自己定夺。”“哎哎哎,不可再叫‘齐王’了,要改口叫陛下了!”“哦,是呀。幸好当今陛下宽仁,否则的话……是要掉脑袋的。”
……
众臣就这么一路走一路议论着。他们跟在徐枫和朱家姐弟的车撵的后面。最后面是金声桓的两千卫兵。
一路上,朱慈炯紧紧依偎在长平公主的怀里。他沮丧、焦虑、内疚、悲伤。而长平又何尝不是。姐弟二人就这么相互依偎着,不发一言。
徐枫也同样觉得不那么轻松。获得权柄和荣誉的快乐是短暂的。但它带来的恐惧和焦虑却是长久的。
因为中国古代的皇权是一种不能与人分享的权力。所以中央集权越是强化,皇帝就越会成为顾炎武口中的“独夫”。“独夫”固然拥有权力,但因为他与百官完全是压迫与被压迫的关系,长久下去双方必然离心离德。这就是王朝末路时,朝政败坏的根本原因。
这根子就种在皇权的过于集中上。所以他人虽坐在辇车上,思绪早已飞出了辇车,飞上了九霄苍穹,开始俯视九州大地,规划自己的政治蓝图。
而这政治蓝图实现的第一步,就是回城之后对国号和年号的制定。他露出了一个胸有成竹的微笑,伸手拈起案几上的一个蜜枣,送入口中咀嚼了起来。“嗯,甜!齁死我了!”徐枫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大部队回到南京已经是临近中午的巳时了。徐枫传下口谕,在奉天殿宴请百官众臣。
于是在奉天殿中,太监、宫女和御膳房忙得是不可开交。因为要请这么多人吃饭,那是个大工程,没有事先的预备,就会显得十分杂乱。
但不管后厨是多么匆忙,在奉天殿上却是一派祥和的气氛。
大臣们进得大殿只见殿上摆放了一排排的座椅,无不心惊目骇。自宋初赵匡胤撤掉了范质等人的椅子之后,臣子在朝堂上再无坐答的权力。
而今徐枫又将这一旧俗恢复,百官在感动之余都有些惴惴不安,不敢上前就坐。
在这僵持之中,顾炎武是第一个大方的坐下的。第二个是冒辟疆,紧接着侯方域、夏完淳、吕留良、张有誉、李清、姚思孝等一批与徐枫关系密切的大臣都上前坐了。
其余人心中的顾虑见消,便也都上前坐了。
待众臣坐定,朱慈炯也缓步上殿。依照规矩,他是来谢恩的。
换下衮冕,穿上朝服的朱慈炯显得越发瘦小。这身朝服怎么看都不合身,看上去十分地宽大。
但现在的他已是落魄的凤凰,不能再计较这些。他缓步上殿,向徐枫的御座走来。有些大臣见了昔日旧主,几乎是本能地要起身,幸好旁边有同僚一把按住他的手,并且冲他摇摇头。
朱慈炯来到御阶之下,冲着上座的徐枫行了跪拜大礼,口称:“罪臣朱慈炯谢陛下不杀之恩。陛下厚德高义,罪臣无以为报。”
徐枫面色清冷,但目光中已没有了仇恨。本来,他是十分憎恶朱慈炯的。可现在,朱慈炯跪在自己的面前摇尾乞怜,让他不仅恨意全校,甚至还生出了几分怜悯之情。
这是只有胜利者才会有的心态和姿态。
“你在南渡以前,是被封为定王的吗?”徐枫问。
“是。”朱慈炯跪着回答。
徐枫点了点头,道:“你放心,我既答应要善待你们姐弟就不会食言。你虽不能做皇帝,但依然可以做定王。你的姐姐也依然可以享受公主爵禄。你们姐弟可居住在宫中,不必外迁。这也算是我对大明思宗烈皇帝的一点心意。”
听了这话,朱慈炯身子微微颤抖,声音也哽咽了起来:“谢……谢陛下恩典。”
“日后你也不用再自称‘罪臣’。”徐枫平静地说:“你虽有罪,但如今已将皇位禅让,所有的罪责一概免去。咱们旧事不提,只图以后。”
“是。”朱慈炯颤颤巍巍地回答:“谨遵陛下圣谕。”
“好了,你起来吧。”徐枫抬起头来对身边的太监说:“来给定王殿下看座,今日我请大家吃饭,不能冷落了定王。”
“是。”太监应了一声,便去搬了椅子和小桌过来,放置在了第一排顾炎武他们的前面。
“谢陛下。”朱慈炯站起身来,又冲着徐枫深深一拜,这才坐了下来。
徐枫微微笑了,说:“我来请大家吃饭,一来是我刚登基,有太多的事想要和大家商议;二来嘛,也是为了拉近咱们君臣的关系。”
群臣没有回答,只是直勾勾地望着他。
“饭菜一时还不能上桌,趁这个时候,我要和大家交代一下新国号和新年号的事。”徐枫说完,群臣无不瞪大了眼睛。
这是徐枫接受禅位以后的最后一个悬念,颇为牵引人的心思。
“咱们新朝的国号,就叫‘中华帝国’,日后可简称中国。什么这朝那朝的,在咱们中国从此废止。”
“啊?”群臣闻言,无不哑然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