豪格死了。他不是死于敌人之手,不是死于战场上,而是死于自己人的手里。也许在孝庄太后的心里,也从没把他当做是自己人。
当面对权力的诱惑时,任何人都会迷失自己的本性。豪格如此,多尔衮如此,孝庄太后也是如此。
满清在太祖太宗的勃兴之时,尚能团结一致,共同抗敌。可如今,他们尝到了权力的滋味。那美好的感觉让人痴迷。所以,豪格的死或许也是咎由自取。是他对权力疯狂的追逐,导致自己也被这权力黑洞所吞噬。
当天晚上,年轻的太后带着苏麻喇姑和鳌拜从容走出军帐。外面的士卒们不见主帅出来正准备进去看看。
“肃亲王和鳌拜还有些事务要商议,你们不得进去打扰。”太后说完这一句,便与苏麻喇姑一道离去了。
“喳。”士卒们应了一声,纷纷后退,为二人让开了路。
众士卒虽然心有疑虑,但也绝不会想到豪格已经惨死,更不会想到是太后将他杀死的。他们想去中军大帐给各位章京、将军们通报一声。但他们此刻正是酒酣耳热之际,谁也不敢去扫了他们的兴致。
直到太后出了军营,跨上自己的骏马扬鞭而去,众士卒久久不见主帅动静,才觉出事情不妙。于是众人一股脑地冲进了豪格的卧帐。
一冲进来,所有人都呆住了。豪格早已横尸就地,五官狰狞,嘴角淌的血也已凝固。鳌拜就站在他的旁边,一双矍铄地眼睛紧紧望着这些人。
众人楞了半晌,终于有人叫道:“鳌拜!你杀了咱们的王爷!”
鳌拜傲然不惧,点了点头说:“是。”
“大胆包天!你这是叛逆!给我拿下!”士卒们一拥而上,将鳌拜团团围住。
他们手里握着的兵器在隐隐发抖,脚步也在踌躇,看得出是极紧张的。
一来是惧怕鳌拜绝伦地武艺,二来也是被眼前这一幕震撼,久久回不过神来。
鳌拜将目光一瞪,叫道:“这是太后的懿旨,你们谁敢放肆!”
“你……你胡说!太后怎会谋害肃王爷!”兵卒们反驳道。
鳌拜大声叫道:“若不是太后的吩咐,谁敢害肃王爷?哼!今日你们若敢捕我,便是与太后作对,也是与皇上作对!你们敢吗?”
鳌拜怒目横视,众人呆立在当场,气势立刻便颓了下来。他环视四周,然后冷笑一声,大踏步走了。士卒们急忙退避,甚至都不敢与他的目光相触。
因为豪格的死,所以这次出征便也胎死腹中,未能成行。
尽管人人都知道豪格的死与太后脱不了干系,但谁也不敢兴师问罪。两黄旗的将领们和年幼的皇帝只得按下心头怒火,吃下这个哑巴亏。
但很快皇帝就发现,即使豪格没有死,这支大军也必走不远。就算勉强走远了,也必打不了胜仗。
因为一封封奏折如雪片般飞来,均是报告北方各地物价飞涨、钱不如纸的事情。
“延绥巡抚王正志冒死上奏,今陕西一带物价飞涨,如河水暴溢。纸币价值日贬,今日百文,明日一文可换。今日牛羊之费,明日不足粒米。臣竭力弹压,商货贱卖,城中货栈已十室九空,百姓愁苦,竟废纸币而不用,始有以物易物之困象。臣穷以薄力,无可奈何,只有上奏圣听,以垂恭训。”
类似这样的奏折一封接一封,堆满了皇帝的御案。小皇帝本就年幼,并没有独立理政的能力。他本对豪格给予厚望,却不想他也暴死。这个时候,年仅八岁的顺治竟也生出了些孤独之感。
孤独里头藏着无限的愤怒。他“啊!”地大叫了一声,歇斯底里地将桌上成堆的奏折都“哗啦啦”地推到了地上去。
伺候在两边的宫女也急忙跪下,轻声道:“皇上息怒。”
“快宣户部尚书刚林!”顺治厉声叫喊着。
“喳!”小成子跪伏在地,瑟瑟地应了一声,然后起身把腿就跑。
不一会儿,刚林便急匆匆地来了。他跪在皇帝面前,行了大礼,嘴里说道:“臣户部尚书刚林,见过皇上。”
顺治面红耳赤,将王正志的奏折狠狠地摔到了刚林的身上,质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刚林瑟瑟发抖。他不需要看奏折也知道王正志写的是什么。
他深深地把头磕下去,说了声:“臣万死。”
“哼!净说这些废话!”皇帝虽然年纪小,但说话自有一派帝王威严,令刚林不敢抬头仰视。
顺治来回踱着步子说:“你只要回答我,为什么各个地方的物价都会飞涨,这可让百姓们怎么活!”
“臣……臣尚在调查中。”刚林有些结巴地回答。
“尚在调查?”皇帝步子一顿,叫道:“我要你今天就调查清楚,赶明儿一早拿出应对的法子来。”
皇帝的这个指示让他十分为难。因为他也从未见过这种情况,周围的汉臣们也同样如此。但既然是皇命,就算再为难也要硬着头皮应下来。
“喳!”刚林应了一声,又深深地磕了一个头。
顺治也确实是小孩心性。他让刚林第二天拿出办法来,可真到了第二天,刚林依然是无计可施。莫说他无计可施,满朝文武没有一人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太后垂帘在后,皇帝高坐于前,冷眼瞧着阶下喧嚷议论地臣子们。大家议来议去,最后也只能把注意力集中在纸币上。
“如今物价一日一变,大清宝钞形同废纸。百姓们又只得用物品来换物品。”一名汉臣说道:“中国从古至今,只有元末出过类似的事。依臣看来,这便是纸币之祸。”
“谬矣!”另一名大臣高声叫道:“宋时发过交子和会子,明初也发过纸币。为何不见此祸?如今物价不能平抑,只有追根溯源,才可根治。”
“可如何追根溯源?”先前那大臣将两手一摊,现出了迷茫地神色。
“当初发行纸币,是谁提出来的?”帘后的孝庄太后淡淡地问了一句。
众臣互相看看,均不发言。顺治站起身来,向帘子的方向欠身行礼,道:“回皇额娘,是洪承畴。”
“那就下道圣旨问问他。今日之局,总得着落在一个人的身上。”太后说得云淡风轻,但落在众臣的耳中却如疾风骤雨。
似乎,一场针对洪承畴的清算就要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