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众骑兵挥舞着战刀,距离冲在最前的明军只有一箭之地。到了这时,他们脸上才渐现惊恐之色。
“是鸳鸯阵!”“鸳鸯阵?”“戚继光的鸳鸯阵?”惊呼声在骑兵阵列中响了起来。
因为大雾弥漫,能见度低。明清双方都很难在较远地距离看清对方的阵型。而一旦接近,清兵们才看得清楚。这些明军虽是步兵,但所摆的却是戚继光发明的鸳鸯阵。
此阵以十一人结为小方阵,顶在最前的是藤牌手,手持藤盾阻挡敌军的攻击,后有狼筅手手持长约三米地狼筅来掩护藤牌手。在他们的两侧,各有两个长枪手,专刺马腹。而护在最后的则是握着短刀的士卒,以防敌军的迂回包抄。
十一人结为小方阵,数百个小方阵又结成了大阵。张光壁站在高坡上遥遥指挥,看似散乱地阵型一旦遇到清军的骑兵队伍便迅速聚拢,化作了尖利地匕首。
藤牌手单腿跪地,高举滕盾,只听“叮叮当当”一阵闷响,藤牌承受着巨大的冲击力。藤牌手紧咬牙关,双臂较力,拼尽全身的力气护住自己和身后的战友。
与此同时,狼筅也被高高举起,直刺骑兵马匹地双目。那马猛然受惊,惊慌失措,于是一声长嘶,前蹄高高扬了起来。
它将前蹄扬起,恰好暴露了最脆弱柔软地马腹。长枪手再不迟疑,挺枪便刺。“噗嗤”一声,枪尖没入,鲜血飞溅,那马发出撕心裂肺般的嚎叫,身子一歪,将马上的人甩落下来。
骑兵摔落马下,身子还未及爬起,狼筅兵已挥起长竿,将他的头盔挑开。短刀手一个箭步冲上去,手起刀落,斩落首级。
从藤牌兵抵御清军冲击开始,直到短刀手斩敌首级,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阵型也毫不散乱。十一人如臂使指,配合得妙到毫巅。
戚继光的鸳鸯阵并非是专为对付骑兵而创,但刘文秀将其加以改进,又结合了名将岳飞破铁浮屠的战斗经验,从而让这套阵法成为了骑兵的克星。
张光壁站在高坡上纵目远眺,只见前方烟尘滚滚,猛冲而来的骑兵队伍宛似拍石的惊涛,一拍之下,粉身碎骨,再拍再散,三拍三散。
源源不绝地骑兵从后方涌来,鸳鸯阵发挥自如,不曾后退半步。双方如此激战了近半个时辰,王辅臣指挥的骑兵大军竟无丝毫溃败之相,而是持续地冲击着坚若磐石地明军阵列。
不一会儿,山谷间、草地中已是俯尸千里,一眼望去,遍地皆是赤色。献血汇聚成涓涓细流,流向了辽阔地岷江。一时间,河水皆赤,鱼虾跳跃,腥臭地气息也渐渐弥漫。
张光壁望着这场惨烈地战斗,微微皱起了眉头。
“关宁铁骑,果然名不虚传。”他轻声嘟囔了一句。
可他话音刚落,就听远处一声炮响,掩伏在山谷中的炮车被缓缓推了出来。
所有炮口全部对准了王辅臣后续的步兵。
“开炮!”火炮长高声一呼,数十门大炮齐声发射,“嘭嘭嘭”一阵密集地响声传来。炮弹也随之在清军的阵列中爆炸,霎时烟尘四起,大地摇晃。
就连张光壁也是一阵踉跄,身旁的护卫急忙伸手将他扶住,说:“将军小心!”
烟雾随着清风飘散,待到烟尘散尽,只见王辅臣大军的骑兵、步兵已是单兵不成列,阵型松散,部众支离。
张光壁将那护卫的手重重一甩,大声叫道:“好机会!全军出击!”
“咚咚咚”的战鼓在山谷间敲响,刘文秀和张光壁隐藏在山上的骑兵、步兵、弓弩手、火铳手徐徐而出,整齐地列在山坡上。
王辅臣不能冲破张光壁布下的鸳鸯阵,正在焦躁之时。“王提督!您看!”一名亲兵伸手向山上一指,明军精锐尽出,一眼望去,鱼鳞甲在阳光的映照下闪闪发光,直刺王辅臣的双目。
王辅臣见状,惊惧莫名,浑身地血液几乎都要倒流了。
“快撤!快撤!”他大声叫喊着,不断地挥手向部下示意。
然而这时的清军已是进退失据,难以调度指挥。王辅臣也顾不了这许多,调转马头,带着数十亲兵拔足狂奔。
明军地骑兵水银泻地地俯冲而下。战鼓隆隆,杀声阵阵。恐惧地情绪在清军中间蔓延开来。终于造成了前退后涌,彼此践踏。不少清兵慌不择路,直接跳进了澎湃汹涌地岷江之中。
可惜他们都是北方汉子,不通水性,一旦入水,便似跌入巨兽的口中、挣扎、叫喊,不一会儿便力竭沉水,再过一会儿又浮了上来,成为了一具浮肿地尸体。
而此时,明军中那些潜在水中的敢死队队员们又纷纷跳上岸来。他们一手握刀,一手持弩,远处的敌人以手弩射杀,近处的敌人便挥刀斩落。
清军已成溃退之相,再也组织不起像样的抵抗。明军的敢死队人数虽不很多,但都是勇冠三军的豪杰人物。他们突入清军阵中,就像逆流而上的鲑鱼一般,在敌阵中左突右杀,斩将夺旗。
在明军的前后夹击之下,清军的多名将领都死在了乱阵之中,一面迎风招展的“吴”字大旗,也从中折断,跌落在地上,任人践踏。
王辅臣快马疾奔,紧随而来的骑兵卫队,人数也是越来越少。他慌不择路,纵马跃入了一处狭长的山谷之中。
这山谷两侧均是悬崖峭壁,只有中间的一条崎岖小路,却不知是通向何方。王辅臣的坐骑一跃进这荆棘丛中,便是一声悲鸣,动弹不得了。
那马身子一震,便将他甩了下来。“啊?”王辅臣一声惊呼,合身跌入了荆棘丛中,无数的植物倒刺刀割他的皮肤,几条藤蔓也将他牢牢牵锁。
而此时,他已是孤身一人,周围再无卫兵帮扶了。
王辅臣忍着剧痛,将身上的藤蔓、植物的枝条都拨开,迈开疼痛而又沉重的双腿跳出了荆棘丛。
他回头一望,自己的倒卧在一旁,浑身上下鲜血淋漓,就像是用血水洗了澡一样。
王辅臣双目含着悲愤,不觉间,眼角也渗出了泪水。再看自己,也已是头发散乱,甲胄破碎,身上同样是百余创,流血不止。
他迈着踉跄的步子,一步步向这条崎岖山路的尽头走去。可他还没走多远,又是一声呼喝传来,一杆“刘”字大旗迎风招展,从正前方挥舞而来。
王辅臣吃了一惊,刚回过头来,又见身后脚步匆匆,也是一队明军赶了上来。
后有追兵,前有堵截。王辅臣陷入这险地,再无逃遁躲避的余地。
明军围拢了上来,强弓硬弩都对准了他。只待一声令下,便是万箭穿心之祸。
但这时的王辅臣似乎也已不再畏惧。他只是靠在山石上,默默地望着将自己包围起来的明军。
张光壁走到了最前,与王辅臣四目相视。
他的嘴角略一抽搐,吐出了一个字:“杀”。
于是,几十支箭激射而出,眨眼间就将王辅臣扎成了刺猬。
王辅臣连一声呻吟都没有,身子略微一晃,便仰靠在冰冷地山石上,闭目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