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常德陷落的同一天,岳州城也被冯双礼攻破。至此,耿继茂大军驻守的三座城池目前就只剩下他亲自驻守的荆州一城。
坐镇武昌的博洛大为震恐,向南京发去了九道求援札子。洪承畴接信之后,陷入了深深的思虑当中。
之前李定国兵围长沙,自己坐视不管,才放任孔有德的兵败身死。虽然,他不救孔有德有着比较合理的理由。那就是兵力有限,鲁王的抗清势力日渐坐大等等。但他扪心自问,如此作为确也有公报私仇的一面。
当年,洪承畴在孔有德家作客,将徐枫纳为己用。也是由此,这二人嫌隙渐生。所以,当孔有德有难的时候,洪承畴既无力去救,更不想去救。
而今,李定国的兵锋直逼武昌。洪承畴无论如何不能再坐视不管。可南京的兵力紧张,又该如何调拨呢?
洪承畴在南京焦头烂额,而远在舟山的海上抗清义士同样也很忧愁。
舟山群岛位于长江南口,是中国第一大群岛。因为它的地理位置重要,所以海上的抗清义士便以此岛为基地。
这里头就有原先扶保朱慈炯的黄冰卿、张煌言、陈邦傅、黄道周等人。
杭州城破之后,他们为避清军锋芒,便移师到了舟山休整。后来鲁王起事,他们便也出兵与鲁王的陆上义师配合,几次三番打败了进逼地清军。
也就在前不久,郑森的水师击败郑芝龙,给了清军水师致命一击。但郑森也损失惨重,同样移师到了舟山休整。
所以,郑森接到徐枫反攻的令旨要比李定国、刘文秀晚了好几日。毕竟海上漂泊,难觅行踪。
郑森丝毫不敢怠慢,立即将令旨发给了张煌言他们。他的意思也很明白,这次水路反攻,是要让鲁王系的人打头阵。
这也正是他们此时闷闷不乐、愁眉不展的原因。
随着一阵铠甲鳞片的森然作响,黄冰卿和张煌言同时侧目,只见郑森顶盔掼甲、腰悬佩剑而来。
在进屋的那一刻,郑森的铠甲在阳光下发射出一道炫目的光彩来,黄冰卿和张煌言急忙低头闭目。
郑森张目一瞧,发现在屋里坐着的除了黄冰卿、张煌言、黄道周和陈邦傅之外,还有一个中年书生。
他疑惑地目光一闪,缓缓走了过来。
那中年书生笑呵呵地站了起来,冲郑森作了一揖,说:“郑将军,在下张名振,隆武朝的礼部尚书,特来为将军道贺。”
郑森一听这话,面色便板了起来,冷冷地反问:“我有何喜可贺?”
张名振笑道:“将军在渤海力挫清军水师,此一喜也;我朝天子嘉许将军忠义,特赐国姓,此乃二喜。呵呵,从此之后,咱们可要称将军一声‘国姓爷’了。”
郑森闻言,哈哈大笑了起来。
他将头盔摘下,递给了身旁的兵卒,从容地整理了一下头发,才坐下来说:“唐王果然慷慨。不过,大明天子临幸桂林,破碎的山河还有待收拾。森怎敢受这奖赏。”
“哈哈,郑将军过谦了。”张名振一抖宽大的袖袍,说:“我家天子听闻了将军的事迹,时常感叹自己没有女儿,不然定要召将军为驸马。呵呵,如今胡氛不靖,于国有功之人自然该受奖,不然不足以激励三军将士,为国出力呀。郑将军,圣旨我都带来了。你看这……”
他正要招呼身后的太监将圣旨捧上来,郑森“啪”地一拍桌子,愤然起身,说:“所谓天无二日,国无二君。我定武皇帝乃思宗烈皇帝唯一的嫡传子嗣。唐王不守臣节,忤逆犯上,何敢笼络本将军!”
张名振双目一瞪,呆立在了当场。
郑森这番话说得义正辞严,众人闻言,犹遭当头棒喝,都不免心惊。
张名振愣了半晌,才开口说道:“昔日杭州城破,万岁下落不明。已有不少流言蜚语,说万岁已蒙尘北狩。唐王为安人心,才登高一呼,继承大统。郑将军,唐王为的也是大明的江山,绝非有心谋逆呀。”
“既如此,现在天子已保无虞。就请你们的唐王削去帝号吧。”郑森冷冷地说着。
“哎呀,郑将军呀。”张名振露出了难色。他几步迎上去,说:“将军不会不知,拥立天子乃是大事,岂有今日立明日废的道理。将军不如先……”
还不待他说完,郑森一双坚毅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张名振一望之下,不禁汗湿衣衫,话也不敢再说下去了。
郑森凛凛一笑,说:“唐王不肯去帝号,那咱们也没什么好说的。张先生,替我谢谢你们唐王的好意,也替我转告他,我大明只有一位天子,就是桂林的定武皇帝,也只有一位齐王,就是徐枫徐暮帆。现今,齐王下了令旨,要我们配合晋、蜀二王,大举反攻。唐王若为大明江山着想,就请放下利益之争,与我们一起反攻吧。”
“郑将军,咱们……”
“来人!”郑森大声一喝,两名披甲士卒应声而入,一齐叫道:“在!”
“护送张先生离开舟山!”郑森吩咐道。
“是!”士卒迎上去对张名振说了声:“先生,这边请吧。”
张名振欲言又止,只好叹了一口气,垂头丧气地走了。随他而来的那个小太监也在郑森灼灼目光的逼死下大汗淋漓,匆忙施了一礼,逃也似的跑了出去。
张煌言几人彼此相顾,眼神中都流露出半是钦佩半是忐忑的情绪来。
本来,舟山是鲁王一系的地盘。而郑森到来之后,俨然是以主人自居。他赶走张名振,无疑也大大地震慑了原本的鲁王系。
这时候,郑森紧绷的面色才缓和了下来。
他呵呵一笑,对黄冰卿几人说:“四位大人,明俨适才无礼,让大人们见笑了。”
黄冰卿一抹额上的汗水,颇为尴尬地回答:“哪里哪里。郑将军有礼有节,不卑不亢,确是朝廷要依仗的勋臣呀。”
郑森也是一笑,答道:“黄大人过誉了。明俨只知要扶保大明天子,任何人若要趁国家动乱而另立朝廷,呵呵,莫说是桂林的天子和齐王,就是我郑森也必要发兵挞伐!”
郑森这话说得杀气腾腾,鲁王系的这几人闻言心头都是一紧。
黄道周说:“郑将军是明白人,咱们不讲虚言。杭州城破时,万岁的确生死未卜。恰好鲁王和唐王先后自立。我们随拥鲁王,却并无另立朝廷的想法。”
旁边的侍从已替郑森斟好了酒。他捧起酒杯来轻呷了一口,笑着说:“我当然相信诸位。所以此次出兵,我才要与诸位商议呀。”
黄冰卿端起酒来,笑嘻嘻地说道:“郑将军的水师天下无匹,此次北伐,自该由郑将军任主攻才是啊。”
“不错。我军确实船坚炮利,人马众多。”郑森微闭双目,形如假寐:“但也正是如此。我军才要保全实力,他日收复南京之役,必由我军主攻。而这次扰敌牵制,黄总兵当仁不让。”
“这……”黄冰卿面色一绷,无话可说了。
郑森徐徐睁眼,环顾四人说道:“大人们绝不会做瓜田李下,引人怀疑的事。拥立鲁王可说是不得已而为之。可这话您对我说可以,对当今天子如何说得?哼哼,明俨请黄大人出兵,也是给黄大人一表忠心的机会呀。”
此话一出,四人彼此相顾,俱是无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