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儿一边儿流泪一边儿挥拳打他。单手打得不解恨,便双手齐挥,疾风骤雨一般地将拳头拍打在徐枫的身上。
虽然她力气小,但这样猛烈地一番击打也几乎让徐枫站立不稳,向后踉跄了几步。
兰儿打了多时,也已力竭,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地喘着粗气,问:“你为什么不躲?”
“你和孔小姐是我的救命恩人。”徐枫颔首道:“只要能一泄你们心中的怒火,打我几下又算什么?”
兰儿紧紧咬着下嘴唇,几乎就要咬出血来。“哼!”她嗔怨地眼神一瞥,转过身去望向了窗外。
孔四贞吩咐道:“兰儿,搬个凳子过来,给齐王坐。”
兰儿犹豫了一番,便端起身旁的一把小凳子向孔四贞的方向走了两步,然后“咚”地一声闷响,凳子被重重地按在了地上。
“齐王,你坐吧。”她说完,一抹眼角的泪水,便又站回去,继续望着窗外。
“有劳兰儿姑娘。”
他静静走来,端端正正地坐在了凳子上,双目也不避孔四贞的目光。
烛光下孔四贞的脸美丽依然,,却眼袋深重,皮肤泛黄,看上去仿佛苍老了十岁,远不似一年多前在北京初见时的样貌。
徐枫先开了口:“孔小姐,我知道你恨我。如果没有我,你的父亲大概也不会死。”
孔四贞淡然一笑,说:“不错。起初我是恨你。我恨你忘恩负义,恨你逼死我的父亲。可是,你依然有一个绝妙的借口。那就是恢复汉人的江山,是不是?”
“是。”徐枫大方地点头承认,又解释道:“不过这不是借口,而是我必须要去做的事。唉,一切都是因缘际会。如果没有那么多的偶然,也许我根本走不到这一步。”
孔四贞柳眉微皱,以质问的语气问道:“难道在你们眼里,满人真的那么坏吗?”
徐枫含笑摇头,说:“满人和汉人一样,自然有好人也有坏人。我之所以反清,只是基于两个原因。”
“第一,是我的民族自尊心问题。我不能眼看着那些蛮横地满洲人任意欺辱汉人。我徐枫命大,当日被孔小姐所救。可还有千千万万被满人虐待的汉人又有谁去救呢?”
徐枫这番话说得孔四贞也有些自惭形秽。她略略低头,问道:“那第二个原因呢?”
“第二个原因,是我能看到未来。”徐枫一本正经地说:“满清若得了天下,固然可以开创康雍乾盛世。但在这样的盛世表层下,是百姓的苟且偷生、文人士大夫的噤若寒蝉。人们书信往还,必须慎之又慎,,稍有一字半字的疏漏,便是抄家灭门的大祸……”
孔四贞越发激动起来,厉声打断了他:“你如此言之凿凿,难道是你亲眼所见?”
“我没有亲眼所见,但史书上都有记载。”徐枫说道。
孔四贞冷冷一笑,道:“真是荒谬。今日之人岂能看到百年后的史书。”
徐枫沉默了半晌,才又说道:“因为我乃是袁天罡一脉的传人。可以洞悉未来。”
“袁天罡?”孔四贞吃了一惊。
徐枫本想告诉她自己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来的。但这话一旦说了,必然又会引出不少波折。徐枫怕麻烦,干脆找了个别的理由。
“不错。”徐枫说:“袁天罡箸有《推背图》,测出了数千年的国运。我学艺不精,只能推出几百年的国运。”
孔四贞吃惊非常,但又想到徐枫自北京南下,一路上也不知遇到了多少艰难危险,却总能逢凶化吉,料想他应该是有非比寻常的本领。
于是她稍定心神,问道:“那你说说看,到底谁会得天下。”
“若是我袖手旁观。满清必得天下。”徐枫说:“明朝已腐朽不堪,早到了改朝换代之时。李自成本有机会开创新朝,但他目光短浅,进了北京就四处劫掠,大大地败坏了军心士气,也失去了京师百姓的民心。与之相比,只有满清有能力一统江山。”
孔四贞不解地问道:“既然大势如此,你为何还要逆天而行?”
徐枫微微一笑,说:“当年诸葛孔明也明知大汉倾颓,不也同样知其不可为而为之吗?”
“你……”孔四贞一时语塞,便将头一甩,说:“诸葛亮奇谋善断,岂是你能比的。”
徐枫淡然一笑,说:“可你知道大清入主中原之后会带来什么吗?不仅是要剃发易服,而且会大兴文字狱。因此而丧命的人不计其数。更严重的,是他们闭关锁国、故步自封。自以为骑射可以得天下,便也可以守天下。殊不知两百年后,大英帝国会以坚船利炮轰开我中国的国门。接着,便是割地赔款,我国自此进入最艰难、最黑暗的一段岁月。”
孔四贞听得似懂非懂,慌张似的反驳道:“文字狱、闭关,这都是明太祖开创的。岂能将罪责推给满人?”
徐枫摇了摇头,说:“这话不假。始作俑者是明太祖,但发扬光大者必是满清。所以,我为了子孙后代,也要与满清作殊死一搏。”
孔四贞凌厉地目光有些颓丧了。
她轻声一叹,道:“无论如何,我和我父亲深受大清皇恩,绝不能辜负。”
徐枫笑道:“孔小姐也不可把话说得太满。你可知道,大清得天下不久,就要过河拆桥,裁撤你们几个异姓藩王了。平南王、靖南王和平西王会高举反清义旗,几乎夺得了大清的半壁江山。史称‘三藩之乱’。若是定南王还在,或许就是‘四藩之乱’了。”
孔四贞登时满面通红,“啪”地一巴掌打在了徐枫的脸上。
她豁然起身,低头望着徐枫,一边喘气一边说:“齐王越说越离谱了。我父亲对大清忠心耿耿,即使城破身死也不会背叛,又怎会做那乱臣贼子?”
徐枫扬起脸来,说:“昔日韩信对汉高祖也是忠心耿耿,可最终还不是……”
“你出去!”孔四贞伸手一指门口,打断了徐枫的话。
徐枫叹了一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说:“孔小姐,我无意冒犯定南王。只是满清朝廷刻薄寡恩,不值得定南王效忠呀。”
他转过身去,见兰儿仍然背对着自己,时不时地还抹一把眼泪。
徐枫缓缓走去,说:“兰儿。你好好照顾孔小姐。”
兰儿闻言便又将身子侧了侧,始终不肯回头瞧他。
“无论如何,定南王终是因我和李定国而死。我们一定不会亏待你们主仆二人的。”
徐枫仰头说完这一句话,便大踏步离去了。
听到屋门关闭的声音,兰儿才转过身来。她不自觉地向门口移了两步,然后泪流如注。
“小姐。”她转过头来望着孔四贞叫了声。
孔四贞一呆,心中的悲愁再也绷不住了,“哇”地一声,坐倒在床上,掩面而泣。
“小姐!”兰儿叫了一声,也急忙扑过来,与孔四贞相拥一处,相顾泪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