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人云,“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孝之始也。”
对于中国的古人来讲,断发既是不孝,不孝便如禽兽。这也是满清推行剃发令,遭到江南士绅抵制地根本原因。
而在靖江王府的大殿上,李定国竟然断发为誓,极大地震撼了众人。
在李定国那骄阳一般地目光的注视下,朱慈炯狼狈而又惭愧。
年轻的皇帝长叹一声,颓然坐倒在地,说:“李将军忠心体国,朕心甚慰。你的欺君之罪,朕暂不追究。朝廷的大局,你们决定吧。”
李定国和徐枫又跪下来拜谢:“臣谢陛下隆恩。”
徐枫缓缓起立,一双眸子向身后的群臣扫来。众人纷纷跪着,头也不敢抬。
徐枫冷冷地说:“马吉翔、申绍芳,你二人构陷瞿大人和张大人,玩弄权术,于国不忠。来人,将这二人押下去,交由三法司会审。”
“啊?”马吉翔和申绍芳急忙出列,不断地向朱慈炯磕头,叫道:“陛下救命啊!陛下救命啊……”
朱慈炯长叹一声,只好一挥袍袖,说:“押下去吧。”
几名士卒一拥而上,将二人连拖带拽地拉了下去。
徐枫目光又移了回来,正瞅见了御座旁的韩赞周。此时,韩赞周正在瑟瑟发抖,慌乱至极。
他与徐枫目光一触,情不自禁地跪倒在地,叫道:“徐阁部饶命啊!”
“哼!”徐枫上前一步,说道:“陷害瞿张两位大人你也有份。而且,在南京时你公然向大臣索贿,不行贿的全都扔在了南京等死。像你这等权术小人,简直与魏忠贤、刘瑾无异!来人!也带下去!”
朱慈炯闻言大惊失色,急忙叫道:“徐枫!韩赞周乃朕的大伴,你岂能抓他!”
韩赞周已瑟缩在朱慈炯身后,哭着求告:“陛下救救老奴啊。”
望着怒气汹汹地朱慈炯,徐枫想到温雨的险些受辱,想到自己“安宁伯”爵位的来历,不由得怒发冲冠。在这一瞬,他对他的那点可怜的佩服也烟消云散了。
“此贼玩弄权术,陷害忠良。陛下与这样的人在一起,必会受此人的蒙蔽!”徐枫大声喝道:“来人!将这鸟厮带下去!”
李定国的这些兵丁眼里向来就只有大帅而没有皇帝,所以三五好手拥上去,也没有任何的道德负担。
“陛下!陛下!”韩赞周惊惶地大声疾呼,朱慈炯也拼命地拉扯他。士卒们也不客气,两人将朱慈炯按住,两人拖着韩赞周就走。
尽管韩赞周喊声震天,但也只得任凭这些健壮的士卒把他拖下去。
“徐枫!”朱慈炯猛然站起身来,大声叫道:“你连朕的大伴也敢抓,我看你是要造反!”
想到妻子险些受辱,徐枫对朱慈炯便再不存半分的惧意。
他昂然答道:“臣和李将军只为清君侧而来。臣眼里只有奸佞小人,从不懂什么大伴不大伴的!”
“你……你……”朱慈炯伸手指着徐枫,浑身发抖,大声咆哮道:“要不要朕让位于你,让你来做天子!”
徐枫冷笑一声,正待出言嘲讽,却听身后一声太监的高呼:“长平公主驾到。”
众人寻声一望,只见长平公主快步而来,温雨紧随身侧。二人面色冷峻,步子极快。臣僚们见了也纷纷退开,口称“参见公主”。
温雨与徐枫目光一触,冲他浅浅地笑了下。徐枫心头一热,正想上前打招呼,却又见她眉头皱起,轻轻地摇了摇头。
待公主走到眼前,李定国和徐枫正要俯身参拜,长平却伸手一拦,惨然笑道:“你们都是对朝廷立有大功之人,不必行礼了。”
说完,她朝温雨看了眼,两人点了点头,便一同迈上御阶,向朱慈炯的方向走来。
朱慈炯正是心慌意乱,忙上前问:“姐姐,你怎么来了?”
“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吗?”长平将朱慈炯瞥了眼,便又转过身来,笑着对阶下众人说:“今日李将军和徐阁部回朝清君侧,一番苦心我们都看在了眼里。唉,国事到了这个地步,当今天子难辞其咎,只杀几个奸臣恐怕也不济事。我的意思,明儿一早就让皇帝下一道罪己诏,已安人心。”
这话一出,不仅朱慈炯额上冒汗,阶下众人也是惴惴不安,都不明白长平公主的意思。
她稍顿了一顿,又笑着说:“如今君侧已清,但朝廷的大局还得维持下去。我想问问李将军和徐阁部,接下来你们有何打算呢?”
“这……”二人对视了一眼,都有些词穷了。
长平见他们不言语,索性把话挑明了:“是让皇帝让贤,还是别的意思?”
李定国大吃一惊,急忙跪倒在地。徐枫虽不至于那样惶恐,但李定国跪了,自己也不能不跪。所以也只好跟着跪了下来。
“公主明鉴,臣等绝不敢有此等大逆不道之心。”李定国答道。
“是。”徐枫也埋头附和。但他心里却十分地不以为然。
长平这才露出了一点和颜来:“既然如此,你们总得想个辅佐皇帝的法子来。”
众臣当中忽然跃出一个人来。此人是桂林府的通判安朝柱。
他跪伏奏道:“臣以为该由徐阁部总理内阁,统握兵马钱粮大权。李将军拜为大将军,出兵抗清!”
“对呀!徐阁部乃当世萧何,李将军乃当世韩信。萧何、韩信均在帐下,何愁天下不能平定?”
群臣们开始了纷纷的议论,但口径都是一致的。无非是授予徐枫和李定国大权。让他们一文一武辅佐皇帝。
但朱慈炯却极为愤怒,上前骂道:“你们这帮乱臣贼子,居然也要逼宫吗?”
长平眉头一皱,冷冷地吩咐道:“来人,陛下受惊过度,出语无状,先带陛下回寝宫休息。”
“是。”两个太监和宫女趋步而来,扶着朱慈炯说:“陛下,您先回去休息吧。”
朱慈炯与长平四目相视,只得强按心头怒火,重重地一甩长袖,扬长而去了。
望着他远去的背影,长平轻声叹息,说了句:“心浮气躁,难成大器。”
然后她又对李定国和徐枫说:“既然百官都如此拥戴你们,你们不妨就答应下来吧。至于皇帝那边,我会去劝的。”
“谢陛下隆恩。”徐枫没有丝毫的犹豫,一个头重重地磕了下去。
李定国一呆,便也只好跟着磕头。
站在御座前的虽是长平公主,但长平也是借皇帝之权,所以要叩谢的依然是皇帝。
长平淡然一笑,一边踱步一边说:“虽说文武有别,但徐枫要在中枢协调,终究是官大一级的。而李将军的爵位已至亲王,那徐阁部便也不能矮了下去。嗯……这样吧,就由我做主,也封徐枫一个亲王王爵。食禄与晋王看齐。”
这个封赏也在情理之中。自从朱慈炯分封孙可望三兄弟以来,大明朝的爵位便像是滥发的货币一样不值钱了。现在封徐枫一个一字王,也不算过分。
徐枫正要叩谢,长平又笑着说:“先不忙。我话还没说完呢。”
“是。”徐枫只得站到一边,静静地听着。
“今日起,朝廷内外的文武大权暂交徐枫统筹。待天下安定之后,再归政陛下。”长平对众臣说:“从今往后,见徐枫如见陛下,虽不必行大礼,却也得恭敬相待,不可存轻慢之心。否则,莫说是陛下不容,就是到我这儿也过不去。你们可听清楚了吗?”
群臣们愣了一愣,便集体跪倒,齐声叫道:“臣等遵旨。”
这场兵谏在后世的史家眼里褒贬不一。有学者认为这场兵谏是江南士人抗清复汉运动的重要转折点;但也有一派学者认为,这也是徐枫权力欲望膨胀的开始。
或许,这样的学术争论会持续下去,但对于徐枫和李定国,眼下的烂摊子却是要慢慢收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