俗话说兵贵神速,刘文秀大军以雷霆万钧之势几乎横扫整个四川,兵锋直指清军在四川最后的据点保宁而来。
刘文秀轻率张光壁、王自奇、王复臣、李本高、祁三升、关友才等麾下主力战将,合计五万精锐步骑兵,气势汹汹而来。
这时的保宁城就如是海潮面前的一个小山包,顷刻间就有被浪花吞噬之危。
吴三桂坐在城中的总兵衙门,面色如金纸一般地蜡黄。他微微捧起手边的茶盅,但因为手的颤抖,茶水外溅了出来。
“这么快?”李国翰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吴三桂轻呷着茶水,强自镇定,但也在仔细听着李国翰与其部下郝浴的交谈。
郝浴身披镶蓝旗的厚甲,头盔夹在腋下,头上、身上已是汗湿一片。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说:“千真万确,刘文秀大军离城不足五十里了。据属下的侦查,刘文秀几乎是倾巢而出,足有五六万人呢!”
李国翰倒吸了一口凉气,忙迎上去几步,用半是嘶吼地语气问道:“可咱们的人都还没全撤回来呢!那些人该怎么办?”
郝浴低头答道:“明将白文选也已从重庆杀来,并且四处设伏,阻截我大军退来保宁城。”
李国翰焦躁地踱了两下步子,说:“下去再探。”
“是!”郝浴答了一声,悻悻而退。
吴三桂仍在细细品着茶香,李国翰更显得惶急。他快步迎过来埋怨道:“好我的平西王爷呀!你收收你的持重劲儿吧。如今已是四面楚歌,可怎么办呀!”
吴三桂抬眼将他一瞧,一边为自己倒茶一边笑着说:“还能怎么办?走一步看一步呗。”
“唉。”李国翰长叹一声,坐在了旁边,按揉着自己的太阳穴说:“这个刘文秀还真是条疯狗,咬得这么紧。早知如此,咱们就该退回汉中去。”
吴三桂冷冷一笑,说:“李国英大人是不会让咱们退回汉中的。”
李国翰觉得吴三桂的眼神中别有深意,便警惕地望望左右,见四下无人才说道:“他是怕朝廷猜疑?”
“或许有此一怕。”吴三桂说:“但你想想,他是四川巡抚,守土有责。而咱们是客兵,就算真丢了四川,咱们最多也就挨顿训斥。可他就……呵呵,所以呀李将军,他只能用朝廷压咱们,不让咱们走。”
“哎呀!”李国翰拍桌而起,叫道:“是这么个话!可平西王你怎么不早说呢!”
“早说有用吗?”吴三桂望着颇为激动的李国翰,无奈地摇了摇头,补充道:“无论如何,咱们三个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别想摘开了。”
李国翰眼神的光彩顿失,颓然坐倒,叹了句:“也许咱们也要重蹈孔有德和尼堪的覆辙了。”
二人对坐,只有愁容相对,彼此无言。
而此时刘文秀的中军大帐却是热闹非凡。因为天气炎热,帐中的将领和传信兵们都卸了铠甲,只穿汗衫在各自忙碌着。
“刘将军!刘将军!”一名传信兵快步挑帘入帐,直奔沙盘前的刘文秀而来。
刘文秀双手撑在沙盘的木框上,皱眉沉思。他抬眼与这传信兵一瞧,问道:“可是白将军到了?”
传信兵含笑点头,说:“正是。蜀王真是料事如神。”众人闻言都哈哈笑了。
因为仗打得顺利,所以大家都心情也都不那么紧张。再加上保宁已是孤城,而自己又有绝对的人数和火器优势,攻下此城,灭掉吴三桂和李国翰只是时间问题了。
“快请进来吧。”刘文秀笑着说。
传信兵刚要回身,身披甲胄地白文选已挑帘进来了。他游目一望,只见帐中的将领和士卒都精神焕发,脸上洋溢着笑容。
而他却有如坠冰窟的感觉。因为秦王孙可望交给他的任务是阻止刘文秀与李定国联兵攻武昌。可现在刘文秀进展神速,一旦让他拿下保宁,即刻便能挥师南下,直扑武昌。
此种形势,他就必须得想办法延缓或挫败刘文秀进攻保宁的计划。可自己毕竟也是大西军的一份子。真要这样做,可太对不起老弟兄了。
“文选!”刘文秀惊喜地叫了一声,快步过来握住了白文选的手,笑着说:“你可算来了。这次若不是你前来相助,我也没这么顺利平定咱们的四川。”
白文选被他拉着向沙盘前走去,双目呆滞,面色茫然。
“蜀王,你们怎么都不披甲?”白文选讷讷地问。
刘文秀回头冲他一笑,有点难为情地说:“酷暑难熬啊。我料想鞑子也不敢出城来逆袭,所以就让大家松快松快。呵呵呵,文选你回去可不要向大哥告我的状呦!”
一旁的张光壁笑着说:“昔年魏武帝在官渡迎战袁绍,曾赤足迎接荀彧。呵呵,今日蜀王卸甲以迎白将军,日后也必成一段佳话呀。呵呵呵……”
众人又都是一阵大笑。
白文选也勉强笑了笑,幽幽说道:“后来荀彧被曹操所杀。但愿我白文选不会重蹈荀彧的覆辙。”
他说这话时眼中已是泪光闪闪。众将领都有些丈二和尚,气氛一时陷入了尴尬。
刘文秀自然听不出他的话外之音,所以也只是双手叉腰,将白文选打量了一番,喃喃道:“文选,你今天怎么怪怪的。是不是在昆明待久了,把你的锐气也给磨光了。”
“不。”白文选说:“蜀王,咱们……”
“别叫我蜀王!”刘文秀双眉一皱,现出了不悦的神色,说:“还和以前一样。”
白文选咽了口唾沫,说:“刘将军,咱们合兵一处,拿下保宁不是问题。但我斗胆向你提个请求,平定四川之后,暂不要南下武昌,可好?”
刘文秀愣了一愣,问:“这是为何?”
“大战之后,人心思安。”白文选说:“况且将士们已成疲师,再强攻武昌只怕会……”
“你放心。”刘文秀打断了他的话,说:“武昌不是我一人打的。大哥在信里也说得清楚,要我和二哥联络。我兄弟二人前后夹击,必克武昌。有二哥给咱们打掩护,你还怕什么?再说,这是大哥的军令。我不能不听呀。”
“可是……”白文选着起急来,说:“咱们还是谨慎点的好呀。武昌不是不能打,只是缓图。”
刘文秀沉默了一会儿,又笑着说:“文选,难道你改姓诸葛了?”
白文选也有些糊涂,忙问:“刘将军这话是何意?”
“诸葛一生唯谨慎呀。”刘文秀说完,大家又一次哄堂大笑。
白文选愣了愣,也便跟着点头笑了。只是这笑声不过是为了掩饰自己的尴尬和狼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