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军占据南京之后再没有了大的动向。他们有几次向苏杭伸展的迹象,但都遭到了来自松江府游击队的骚扰,使得他们也有些噤若寒蝉。
加之剃发令传至江南,引起了更多人的抵制,不可计数的百姓们舍弃家园向苏杭一带逃去。
广州知府前些日子还上给朱慈炯奏说,已有大量难民拥挤在广州城下,极易滋生瘟疫。
故,清军南侵的计划也就暂时被搁置,多铎和阿济格被调回了北京,只留下平西王吴三桂、定南王孔有德、平南王尚可喜、靖南王耿仲明,以及定西将军李国翰、江宁提督李成栋、江南大学士洪承畴几人留守。
明清两国沿着苏杭一线形成对峙的局面。尽管谁都知道,这样的局面不会维持得太久,但明廷犹如惊弓之鸟,清廷也不得不顾及那“敌进我退,敌疲我打”的游击队,因此谁也不愿率先打破僵局。
朱慈炯移跸杭州也有月余,杭州城内的骚然气象已平静了下来。当然,这其中也少不了锦衣卫和皇帝大伴韩赞周的功劳。
这天深夜,月明无风,接近入夏的杭州城渐显燥热。不少老百姓都搬出屋去,在庭院或街边铺着草席睡下。不明就里地人一眼望去,还以为都是些乞儿呢。
忽然,一阵清风直灌长街,“叭嗒叭嗒”的马蹄声密集如雨。还未入睡的人慌忙抬起脑袋来望着,只见一人一骑飞驰而过,那风迎面扑来,几乎叫人窒息。
“天呀!”一个中年汉子挠了挠头,嘟囔道:“不知道又出了什么事。”
“就是天塌下来了也不关你的事!”汉子身旁的肥胖妻子侧过了身去,不耐烦地说:“就算是今晚鞑子打进城来了,咱们的日子还得照常了过。”
汉子瞅了瞅她,也缓缓躺下,叹息着望着黑漆漆地天,说了句:“就是得剃发咯。”
那名骑客径直向朱慈炯暂居的“行宫”而去。自从杭州知府将自己的宅子让给了朱慈炯之后,这里便被称为“行宫”了。
骑客疾驰着,目光炯炯地望着正前方。幸好此时是深夜,路上没有行人,所以他一骑绝尘,直奔到“行宫”时才被侍卫喝住:“什么人?”
“休宁驿驿卒!”骑客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自马上翻落倒地。那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急忙冲上去将他扶起。这驿卒颤抖的手伸向怀里取出一个黄布包,说:“这是徐总督从云南发来的密报,速速呈去御览朱批。”
“好!”侍卫应了一声,其中一人进去通报,另一人扶着这驿卒去别处休息。
熟睡中的朱慈炯被一阵沉重的敲门声吵醒。“陛下!陛下,云南来信儿了!”宫女那急促地声音就像是鼓锤一般重重地击打在朱慈炯的两耳耳膜上。
“谁?”朱慈炯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他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回头一望,自己的枕头已经被汗水浸湿。“陛下!陛下,徐枫徐总督寄来了密信!”外面的宫女还在不断地拍打着房门,焦急地叫喊着。
朱慈炯双目一亮,急忙起身去将门“呼”地拉开了。这宫女仿佛受到了惊吓,忙向后退了几步。
朱慈炯将手一伸,冷冷地说:“拿来。”
“是。”宫女怯生生地将密信递上,低下了头去。
“进来伺候吧。”朱慈炯说了一句便转身向屋里走了。宫女躬身行礼,也迈步跟了进来,还不忘将房门关好。
朱慈炯一边踱着步子一边读着信。宫女站在一旁,心怀忐忑地望着朱慈炯的表情。她的眼睛渐渐因惊恐而瞪得大了,因为朱慈炯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反了,反了呀!”朱慈炯狠狠地将信纸一甩,但那纸张轻飘飘的,任你使多大的力气也只是悠然飘下。朱慈炯怎解的了气,于是飞起一脚将床边的烛台踹翻在地。只听“咣当”一声响,烛台翻倒,红红的蜡烛滚出了老远的距离。
“陛下息怒。”宫女急忙跪了下来,浑身都在发抖。
朱慈炯怒目一视,说:“息怒?哪那么容易息怒!这个孙可望,还有徐枫,分明就是密议好了来欺哄朕!真当朕是无知童子!封王?真是痴心妄想!”
他原地踱了几步,便又吩咐道:“去传令,召黄冰卿、黄道周、陈邦傅、张煌言他们来!”
“是。”宫女知道朱慈炯心情不好,于是也不敢怠慢,爬起身子就跑了。
朱慈炯焦灼地踱了一会儿步子,果见黄冰卿、黄道周、陈邦傅和张煌言四人风尘仆仆而来。
四人见朱慈炯只穿了身睡意,便是心头一紧,进了门来便跪伏一地,口称万岁。朱慈炯无瑕与他们瞎客套,一甩袖子说:“都起来吧。”
说着,他就退到了床边坐下,一指地上的信纸说:“这是徐枫寄来的,你们看看吧。”
四人狐疑地彼此望望,才由张煌言将信捡起来。他一读之下瞠目结舌,说话也变得结巴了:“陛下,我大……大明从无此例啊!”
朱慈炯面色铁青,一言不发。四人将信交替读过都露出了惊骇的表情。
“陛下,想那徐枫定是仗着陛下宠幸,有恃无恐,才敢如此说话!”水师总兵黄冰卿如此言道。
朱慈炯冷哼了一声,说:“钱牧斋不在这里,你们四个便不替他说话了。”
黄道周上了一步,说:“就算是钱大人在,臣等也绝不会任由他如此目无纲纪。孙可望狼子野心昭然若揭。他今日要封一字王,明日就要加九锡了!”
此言一出,在场众人无不都打了个寒颤。在中国古代的官场中,“加九锡”便是权臣取代天子,自立为君的含蓄表达。张煌言这么说便是暗示孙可望有不臣之心。
朱慈炯的目光转向了陈邦彦,问道:“你怎么看?”
陈邦傅不慌不忙,接过信来一读,说:“‘朝廷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建立起抗清民族统一阵线’。陛下,孙可望所请固然狂悖,但徐枫所言确也有理。”
黄冰卿、张煌言和黄道周都侧目望向了他。朱慈炯嘴角轻微地有一丝上扬,问道:“理在何处?”
“回陛下。”陈邦傅答道:“徐枫信里讲的清楚,现下朝廷危急,社稷危急,唯有像他所言,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才有可能驱逐满洲鞑子,光复我大明江山。陛下您看这句,‘凡是我大明的国土上,地无分南北,人无分老幼,皆有抗战守土之责’。陛下若肯舍此虚名,换来孙可望的十多万大军,于国于家都是有利的。”
黄道周扬声道:“我大明从未封异性为一字王。这孙可望所请是司马昭之心。陛下万不可中了他的奸计!”
朱慈炯说:“不给他王爵,那给他什么呢?”
张煌言想了想,说:“封个安西侯尚可。”
“陛下,臣以为不妥。”陈邦傅说:“孙可望乃流贼出身,不比寻常武将。若是不给予厚赏以安其心,他日必成我大明肘腋之患。”
“唉。”朱慈炯叹了一口气,说:“此事还可再议,你们先行退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