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多铎还藏了这么一手?”徐枫因为吃惊而瞪大了眼睛。扮成士卒模样的长平公主表情严肃,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因为她身材娇小,这猛地一点头,明显偏大的头盔险些滑落,倒也显得可爱。
徐枫微吐了一下舌头。他挑开车帘向外望了望,确认自己的队伍正在返回南京的途中,才又带着不无后怕的语气说道:“幸好刘泽清的部将们给力。”
“给力?”长平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哦,我是说他们还算忠心护主,在关键时刻居然能找到人冒名顶替,让公主化妆成士卒混了出来。”徐枫忙解释道。
长平怅然一叹,说:“是多铎刻薄寡恩,寸磔了刘泽清。否则我绝逃不脱。不过他们担了这么大的风险救我出来,也算是一件功劳。到了南京,我会替他们请功的。”
“那便好了。”徐枫终于露出了笑容,又忽然问道:“可是替公主北上的是谁?”
“一个与我身材相似的婢女。”长平木然答道:“她的爹娘和兄弟都死在了鞑子的铁骑之下,自己也是被强征来的。我也觉得……很对她不起。”
长平说到最后声音已有些哽咽。她低下了头轻轻擦着泪水。头上的头盔已落了下来,挡住了自己的面容。徐枫忙起身将她的头盔扶起,劝慰道:“公主,你也不要太过伤怀。从这件事也可看出,满清鞑子倒行逆施,已引得万千百姓震怒。”
长平一抹眼泪,抬起头来抽泣了两下,说:“是啊。我见到慈炯后一定为徐先生多多美言,让他重赏你。”
徐枫心中一喜,立即跪在长平面前,说:“徐枫多谢公主抬爱。”车子摇晃,徐枫跪也跪不稳。长平含笑将他一扶,轻声道:“先生不必多礼。我们姐弟的性命都是先生救的,何至于如此。”
待得徐枫的车队步入南京城下时,已是黄昏时分。一名满脸褶皱的太监骑于高头大马之上,仰目望着徐枫车队的方向。“来了。”这太监扬声叫了一声。一旁站着的鸿胪寺少卿高梦箕乞颜一笑,道:“是。下官也瞧见了。”
“嗞。”骑在马上的太监不满地一撇嘴,语带嘲讽地说:“高大人的眼力可真好,看到咱家前头去了。”
高梦箕只觉脊梁骨一阵发冷,忙道:“不不不,下官没瞧见,是韩大官先瞧见的。”他说着便快步向车队的方向迎了去。
“徐大人!徐大人!”高梦箕一边叫喊一边冲车驾挥手。队伍前头的是两个郑森派来的骑兵。这二人也是骄横惯了的,将勒马叫道:“喂!什么人!”
高梦箕忙陪着笑脸说:“下官鸿胪寺少卿,特来迎接各位将军的。”
“是高梦箕。”徐枫挑开车帘向外望了一眼,然后对长平道:“公主您现在是士卒的身份,不便随臣进宫面圣。就请您先委屈一下,和士卒们暂居鸿胪寺。臣向陛下奏陈之后,陛下定会派人来迎公主。”
长平踌躇了一会儿,便也只好点头同意了,说:“似乎也只能如此了。那就请徐先生速速进宫去吧。”
“是。”徐枫起身向长平作了一揖,说:“公主保重。”然后便下车去了。高梦箕一眼瞥见徐枫,忙笑着迎上去说:“徐大人可还记得下官?”
“记得记得。”徐枫说:“当日我入城时也是高大人来接我的。不过今天高大人可要万分留意。因为这车里的那位是长平公主。”说到最后,他特意压低了声音。
“啊?”高梦箕猛吃一惊,险些叫出了声来。他也惊慌地望望左右,问道:“公……公主殿下何以……”
“说来话长,总之公主千金之躯,怠慢不得。”徐枫正色说着。
高梦箕也只有躬身行礼,嘴里说着:“是是是……”
这时,那个骑着马的太监已催马前来。他冷冷地瞧了徐枫一眼,说:“徐大人,老奴是来接您入宫面圣的。”
徐枫见他神情倨傲,心中已先不满,却也只好行礼道:“呦!这不是韩赞周韩大官吗?当日陛下进宫去接受伪帝质询,是您第一个扑上去抱住陛下的脚,认下了陛下的身份吧?如今陛下登基,您终于顶了王肇基的缺了。”
“哦?还有这事?”高梦箕也回头将韩赞周一望,又诚惶诚恐地低下头去。
徐枫公然揭短,也让韩赞周一阵尴尬。“当日在北京时,就是老奴侍候的陛下,丧乱之后再见,岂有不认之理?”他似笑非笑地说了一句,然后吩咐身后的小太监:“再牵一匹马来给徐大人。”
“有劳了。”对于骑马,徐枫已经驾轻就熟。他踩着马镫,翻身一跃便骑了上来。“韩大官,请吧。”徐枫笑着说。韩赞周没有说话,只是“哼”了一声,便催马向城里去了。
两人两马并辔而行。不一会儿便到了紫禁城的东安门外。两人下了马,将缰绳交给看门的侍卫,便又一起向宫里去了。
“皇上在文华殿召见。”韩赞周趾高气扬地说着。
“哦。”徐枫应了下来,但他仍是不理解韩赞周对自己的态度为何如此傲慢。自己又不曾得罪过他,他今日如此又是所谓何来呢?徐枫思索了一路,却始终是不得其门而入。
当他再次抬头时,自己已到了文华殿门口。韩赞周先进去通报了,再由小太监传唤。这套礼仪徐枫也早已明白,不觉有异。可当他步入文化殿时便觉得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他把眼一瞧,钱谦益、张慎言、李清、黄冰卿等许多大员都表情肃穆地站在一侧。徐枫不敢抬头看御座上的朱慈炯,但通过同僚们的表情,也能隐约判断出朱慈炯定然是十分不高兴的。
“臣徐枫谈款归来,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徐枫跪下深深地一拜,双掌掌心、两膝和额头都紧紧地贴在地上,真正做到了“五体投地”。
“好你个徐枫,可知罪!”朱慈炯的声音还稍显稚嫩,但语气严厉,也不由得让徐枫浑身一颤。
他微微拾起身子,答道:“臣愚钝,不知所犯何罪,请陛下明示。”
“大胆!”朱慈炯又提高了音量。他这一声断喝,声振屋瓦,群臣也都跪伏在地,莫不敢仰面相视。
朱慈炯冷冷地望着跪在不远处的徐枫,说:“朕给你便宜行事之权,只望你保全我江南的半壁河山。可你却辜负了朕!还不知罪吗?”
徐枫扬起头来道:“臣此次和议已成,两国已然罢兵了。”
“罢兵?”朱慈炯嚯地站起身来,说:“你擅自将汉中割给满清,致使我大明无险可守。他日清军若再度纵兵南侵,取四川便是轻而易举!”
“啊!”徐枫瞪大了眼睛,啧啧说道:“这……这……汉中……”
朱慈炯冷笑道:“你休要装糊涂!朕看你,议和是假,卖国才是真!”
“冤枉!冤枉啊皇上!”徐枫忙急声说道:“臣不知汉中如此重要。而且……而且臣弃汉中也是有隐衷的!”
“你仍是不认吗?”朱慈炯气得浑身打颤。他望了望四周,喝道:“锦衣卫何在?将这贼厮的乌纱去了,拖出午门去庭杖!”
群臣闻言皆是大惊。庭杖是明朝最臭名昭着的一大制度创新,这点徐枫也是知道的。被庭杖的官员往往会被打得皮开肉绽,打死、打残的大员多不胜数。朱慈炯如此怒不可遏地下令庭杖,锦衣卫们自然是要下狠手的。一顿板子挨下来,徐枫一条命八成就要送掉了。
因此徐枫吓得是手足发软,几乎瘫倒在地。但钱谦益却膝行上前,道:“望陛下开恩。徐枫虽铸成大错,但请陛下念在他的定策、平叛、守城之功,免去庭杖了吧!”
“望陛下开恩,免去庭杖。”众臣一齐跪地行礼为徐枫求情。
徐枫瞧在眼里心中一暖,眼泪几乎就要夺眶而出了。
朱慈炯按下怒火,咬着牙说:“念在诸位爱卿的份上,今日朕就饶你一命。但罪责仍是难饶!从今往后,徐枫罢官去职,永不叙用!”
“陛……陛下。臣一时疏忽,甘愿受罚。”徐枫声音颤抖的说:“但有一事臣仍要禀告。”
朱慈炯只“哼”了一声,然后扬起头来吩咐道:“来人,将这厮拖出去。”
两名锦衣卫一左一右将徐枫架起就向外走。“陛下!陛下!”徐枫一边挣扎一边说:“长平公主……公主殿下她……”
他话还没说完,朱慈炯又怒目咆哮道:“你这罪臣住口!当日你弃我们姐弟而去,今日休要再提及天眷!”
朱慈炯的声音很快就将徐枫的声音盖了过去。群臣只能默默地望着他被锦衣卫拖走而无计可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