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大铖哈哈笑了起来,说:“徐老弟年轻气盛。我大明若是多些像徐老弟这样的人,江山何愁不复呀。”
马士英也捋须说道:“高一功和郝摇旗前来归顺时,都说是被一个叫徐枫的人言语说服。起先我还不信,今日一见,徐老弟的辩才果然是举世无双啊。”
马士英这话其实暗藏了对徐枫的不屑,意思是说他只会耍嘴皮子。但徐枫却无暇在意这些,急忙问道:“他们真的归顺了?如今在何处?”
马士英道:“他们是闯贼旧部,已划归到四镇之中黄得功的麾下了。”
“哦。”徐枫点了点头,又问:“郝摇旗是不是带来了一个女子?”
在场众人又都紧张了起来。马士英望了阮大铖一眼,正要说什么,后者却一把按住他的手,抢先问道:“怎么?是不是左帅也得到了什么风闻?”
徐枫忙说:“哦,左帅倒不曾得到什么风闻,只是我进城以后街谈巷议地,听说郝摇旗带来了当今陛下的王妃。”
徐枫这话说得半真半假。什么“左帅不曾听说”是假的,这个消息他也是在左良玉的军中听到的。而后半句的“街谈巷议”却是真的。
阮大铖沉吟了片刻,才又说:“阮某还想听听徐老弟的看法。”
“我?我能有什么看法。”徐枫干笑了两声。他环顾四周,所有人都望着自己,似乎都在等待他的发言。这让他有些狼狈,慌张地饮下杯中的酒,说道:“冒昧了,在下肚子不争气,要先去趟茅厕。”
阮大铖笑了起来,点头许可。徐枫起身向众人作了一个四方揖,才匆匆忙忙地出去了。陈洪范见他出去,也说道:“不巧得很,在下也想去一趟。”也起身作了个四方揖,紧随徐枫身后。
徐枫被下人带到茅厕前,便说:“劳烦小哥了,路我已记下,小哥请回吧。”
“好的,天色昏黑,徐大人自己当心。”下人说了一句,自行离开了。
“徐大人!”陈洪范快步赶了上来,施礼道:“徐大人不是真的想上茅厕吧?”
徐枫将他一番打量,笑道:“呦,原来是陈洪范陈大人。当日咱们在河间府一别,在下还十分挂心呢,没想到大人早已回南京了。”
陈洪范警惕地望望四周,见四下无人才拉着徐枫到了一旁,说:“徐大人南来的目的我很清楚,我既有心归顺,有句话不知该不该问。”
“有话直说。”徐枫望着四周,装出一副无所事事地样子。
陈洪范问道:“大人既是替大清做事,为何不放任弘光君臣挥霍,反而要帮他们节省开支,应对大清天兵呢?”
这个问题倒把徐枫问住了。事实上,自打他穿越以来就没想过要为满清做事。可这话现在不能说,于是他一阵踌躇,俏皮似的反问道:“你猜猜?”
“这……”陈洪范将两手一摊,道:“徐大人神机妙算,在下哪里能猜得到呀?”
徐枫凑上去说:“总之,天机不可泄露。现在还不是告诉你的时候。”
“哦。”陈洪范点了点头,笑道:“原来大人早已是成竹在胸了。既然如此,那在下就放心了。”
“放心?你放什么心?”徐枫皱眉问道。
陈洪范施礼道:“真是惭愧。在下还以为徐大人要变节投敌,辅佐弘光皇帝抵御我大清天兵呢。”
徐枫忽然怒从心头起,厉声道:“你这个大……忠臣”他本想说“大汉奸”的,但话到嘴边又被吞了回去,改口道:“以后有你高升的时候。”
陈洪范惊喜万分,道:“那就多谢徐大人提携了。但凡徐大人有吩咐,陈某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徐枫点了点头,说:“如此甚好,你快回去吧。免得他们怀疑。”
“是。”陈洪范应了一声便獐头鼠目地探头一望,然后快步跑开了。徐枫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说:“贪官横行,人心离散,明朝想保住这江山又谈何容易呀。”
待徐枫回到宴席中时,已是到了酒酣耳热之际。工科给事中李清指着徐枫道:“徐大人来晚了,自罚一杯。”
徐枫还以为阮大铖要继续逼问他关于“假王妃”的看法,谁知这个话头已过去了。他便轻松地一笑,满上了一大碗酒,“咕咚咕咚”几口喝下,“好!”众人喝彩声响成一片,唯有徐枫觉得脚下发飘,有些站立不稳了。
阮大铖哈哈笑了,说:“看来徐老弟不胜酒力呀。今晚索性就不要回去了,在我这儿喝个痛快。”
徐枫也有些飘飘然,笑道:“好!既然圆海兄盛情款待,咱们今日不醉不归!”
“爽快!咱们一齐敬徐老弟一杯,祝你官运亨通!”马士英也捧起了酒杯。“来来来,一齐敬徐老弟。”阮大铖也跟着帮腔。于是众人都捧起了酒杯,与徐枫一同饮下。
如是者三,几杯黄水下肚,徐枫就觉得脑袋“嗡嗡”作响,脚下轻飘飘地像是在踩棉花。他晃了晃昏昏沉沉地脑袋,眼前的众人还在推杯换盏,他只“呵呵”傻笑了一声,便一头栽倒在饭桌上,不省人事了。
徐枫醒来的时候仍然觉得头很疼,也很迷糊。他揉了揉迷茫的眼睛,眼前的景物才渐渐看清了。这是一间别致的卧室。有书橱有桌椅,还有梳妆台。他略微一惊,再看身前更是惊得瞠目结舌。
原来自己正和一个女子几近赤裸地躺在床上。而这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杜晓芸。“啊?杜姑娘?”他有些惊慌地推了推杜晓芸。“嗯?”杜晓芸从朦胧的睡梦中醒了过来,扬起睡意昏沉的小脸来,说:“徐先生,您醒了?”
徐枫急忙从她的怀里挣脱出来,溜下床来说:“杜姑娘,咱们这是怎么了?”
杜晓芸慵懒地一笑,说:“还能怎么?昨晚的事先生难道都忘了?”
徐枫急忙将杜晓芸那抛在地上的衣服捡起来重新抛到床上去,避过身去说:“我只记得昨晚在阮府喝酒,后来我喝多了,再后来的事真就不记得了。”
杜晓芸含笑起身。她只是轻轻将衣裳披在身上,缓步而来,从背后轻轻地倚靠在了徐枫的后背,自己的脸也轻轻贴在他的后颈。徐枫感到了一阵柔顺地温暖,这感觉比貂绒的大衣还温暖,比春天的微风还温柔。他的心略微荡了一荡,慌乱不已。
“徐先生喝多了酒,阮大人就把你送到奴家这里来了。先生好没正经,一上来就要亲奴家的脸。”杜晓芸莞尔一笑,继续说:“这一晚便是奴家伺候先生歇息的。”
徐枫慌忙挣脱开她的怀抱,转过身来问她:“那咱们之间发生了什么?”
杜晓芸面现潮红,低头说:“先生可是明知故问了。”
听到这话,徐枫犹遭五雷轰顶。他重重地一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脑门上,自我谴责道:“徐枫啊徐枫!你的定力怎么这么差呀!”
杜晓芸笑道:“原也怪不得先生。男人酒后乱性的事奴家也听过很多。就算是坐怀不乱地柳下惠,几口黄汤灌下去,焉能安之若素?”
“杜姑娘,咱们都被阮大铖利用了。”徐枫十分忧虑地说着。
杜晓芸忙低声道:“先生不可乱讲,咱们还在阮府呢。”
“哦。”徐枫烦躁地甩开杜晓芸,踱步说着:“千防万防,最后还是没防住。这个阮大铖,比我想象的还要厉害。”
杜晓芸见他如此,也带上了忧虑地表情,问道:“不过是一夜春宵,阮大人如何利用先生呢?”
徐枫叉腰站在窗前,说:“要么是收买,要么是利用你刺探我的消息。”
杜晓芸忙迎上来说:“先生明察,奴家绝无要刺探先生的意思,即使阮大人如此吩咐了,奴家也断不会做。”
徐枫点了点头,转过身来说:“我明白。所以,他很可能是借你收买我。阮大铖给了我娇妻美妾,便是要让我为他马首是瞻了。”
杜晓芸皱眉沉吟了片刻,说:“没想到阮大人有这些思量。那先生打算怎么应对?”
徐枫叹气说:“还能怎么办?兵来将挡吧。不过……”他顿了顿,才又说道:“杜姑娘,既然你已委身于我,我就要对你负责到底。不如我替你赎身,脱籍嫁给我吧。”
“什么?”杜晓芸吃了一惊,步子也不自禁地向后退了两步。她微微低头,说:“先生真是高义。不过这件事请恕奴家不能答应。”
“啊?你还……”徐枫也吃了一惊,他原本想说“你还不答应了?”但这话极易伤害到别人的自尊,于是话到嘴边也就咽了回去。“为……为什么呀?”徐枫问道。
杜晓芸愁眉皱着,缓缓转身向床铺走去,说:“且不说奴家心中有无心爱的人。就是昨晚,先生在醉中总在呼唤一个人的名字,想必那必是先生所爱之人吧?奴家与先生各有所爱,一场露水姻缘又何须介怀?”
“原来你也有所爱的人。”但徐枫对这个问题似乎不感兴趣。他叹了一口气,便跟上了步来问:“我呼唤的那个名字叫什么?”
杜晓芸犹豫了片刻,轻轻吐出了两个字:“温雨”。
这个答案早在徐枫的预料之中,因此他也不觉得惊讶。他忽然有些怅然若失,呆呆地坐在了桌边的椅子上。“温姑娘或许已是左梦庚的爱妻了吧。”想到这里,他的心中失落与内疚彼此交织,令他愁肠百结,十分沮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