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风,拂过檐角的宫铃,吹进正阳宫里,冲淡了晨起宫妃们身上最后的一丝慵懒之气。
正是大瑜景熙二十七年农历的八月十一,离中秋仅有几天的日子,后宫的女人们忙起了中秋佳宴的操办事宜,由于皇后早年薨逝,景帝又因怀念亡妻而再未立后,后宫之主位悬缺,景帝便将执掌六宫的大权暂交给了素来以贤良淑德著称的杨淑妃,并命同为正一品的许惠妃和肖丽妃从旁协理。
此时,杨淑妃便坐于正阳宫的德馨殿之上,一身翠绿色的孔雀仙羽散花裙自高阶上铺了下来,虽在实权上,她已被尊为六宫之主,但也端得是内敛持重,并不着凤冠,按妃位梳着望仙九鬟髻,云鬓高耸,以缀花钿和八树镶金飞凤簪来彰显她的身份,而这个身份绝不能与虚位以待的皇后比肩。
看到在座的嫔妃们对于中秋佳宴的安排都已提不出任何异议,而殿中更显出一番百无聊赖的静寂,杨淑妃品了一口西湖龙井茶,将目光投向一旁的徐贤妃,笑问道:“本宫有将近一月未见卫妃妹妹了,听闻贤妃妹妹与卫妃交情匪浅,不知卫妃这病到底冶得如何了,可有大好?”
徐贤妃先是一愣,如梦惊醒一般,方才定神:“臣妾先替卫妃妹妹谢过淑妃娘娘关心,臣妾前几日去紫宸宫看过卫妃妹妹,见妹妹风姿未减,仪容未变,身体还算安康,只是……”
“只是什么?”杨淑妃抬了抬眼,戴着镂金镶玉护甲的手指轻敲于琉璃盏边沿。
徐贤妃顿了顿,似有犹疑,然而在杨淑妃目光的注视下,还是措词清晰的回道:“卫妃妹妹这大病一场,似乎脑有损伤,竟是不大记得臣妾了,而且性子也变得急躁了些,时常打骂宫人……臣妾觉得……”
见徐贤妃嗫嚅不言,神色不安,杨淑妃追问道:“觉得什么,有话就直说了。”
“臣妾觉得卫妃妹妹与从前相比,竟似判若两人了。从前卫妃妹妹性子虽然骄纵了些,可也不是随便就打骂宫人的人,待臣妾也确情同姐妹,但这一病醒来,臣妾去看望她,却屡次吃了闭门羹,好不容易有一次见到她本人,却又被她硬是撵了出来,而且……”
“而且什么?”
徐贤妃似觉得难以启齿,但还是鼓足勇气说出了口:“而且她性情实在控制不住,还打了臣妾……”
这话音一落,沉寂了片刻的正阳宫德馨殿顿时又沸腾了起来,杨淑妃虽也吃惊,但并未说话,肖丽妃却惊得大叫出声:“什么,卫妃身为正三品妃,应以贤德冶下,其行为举止也会影响到皇家脸面,怎可这般肆意抠打宫中妃嫔,何况,打的还是正二品的贤妃,她这不是目无尊卑了么?”
“就是,卫妃这性子太过狂妄了,不过就是为陛下生了个皇子,就能猖狂到肆意抠打妃嫔的地步!”
“若不是仗着母家一品卫国公的势力,陛下还能这样纵容她!”
“陛下也算给过一些惩戒了,从一品的贵妃降为三品的妃位,原以为她能收敛一些,却不想终究是本性难改!”
“我们这些姐妹们从前不知有多少吃过她的亏,伍昭仪姐姐受的冤屈到现在还没有抚平呢!”
“……”
殿中一时七嘴八舌,对卫妃从前的不良行径如数家珍般的倒了出来,徐贤妃静立于一旁,努力隐藏着嘴角的一丝微笑,默观眼前的一切,静待杨淑妃的反应。
果然没过多久,杨淑妃眉间便显出一丝恼怒之色,她重重的在桌子上一击,殿中场面方才安静下来,“好了!卫妃性子强硬,但得陛下爱重,又是十一殿下的生母,这十一殿下虽然年幼,可已显机智才干,在诸皇子之中更是脱颖而出,就连现在最得陛下看重的越王殿下也难及,母凭子贵,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何况,卫妃这不是病了么?又不是丧心病狂的随便打人。”
听罢,众嫔妃哑口无言,徐贤妃也跪了下来,忙道:“都怪臣妾失言,引来这无端争论,卫妃妹妹病重,臣妾实在是不应该有所埋怨。”
杨淑妃摆了摆手,示意她起来:“你也不过是据实回答本宫的话而已,想来这话你也藏掖了许久,今日若非本宫问起,你也不会说出来。哎……竟是不知卫妃病得这般厉害了,究竟是什么病能让人性情如此大变,记忆全无,太医局的华太医也诊断不出来么?”
“淑妃娘娘,不是华太医诊断不出,而是无法诊断,现在卫妃妹妹是闭门谢客,不愿见任何人。”
杨淑妃天生一副悲天悯人的情怀,本显惋惜之色的脸上又忽现一丝愁云和讶异:“竟然还有这种事?”像是犹豫着什么,想了想,又道,“也怪本宫近来诸事繁多,未得空去看望她,既然中秋佳宴的安排事宜已定,那么,就趁着今日得空,都去看看卫妃妹妹吧!”
“是!”众嫔妃欠身行礼,但各自的内心早已腹诽起来。
“卫妃妹妹好生福气,不仅免这了一个月的晨昏定省,还能得淑妃娘娘亲自去看望。”
“谁说又不是了,淑妃娘娘心慈柔善,可谓是后宫姐妹们之表率,大有母仪天下之风范……”
一众嫔妃们跟随在杨淑妃身后,竟是争相拍起了马屁,徐贤妃随行其中,一言不发的弯起了唇角,就在苏婕妤说出母仪天下这四个字时,杨淑妃顿下了脚步,素来柔善的脸上凝起了一层冰冷的寒霜。
苏婕妤才感觉气氛不对的跪了下来,怯惧道:“臣妾失言,望淑妃娘娘恕罪!”
杨淑妃冷看了她一眼,一双美眸中凛冽尽现,既而又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在这大瑜后宫之中,只有先逝的文德皇后才当得起这母仪天下四个字,妹妹你是个聪明人,以后这样的话就不要再说了罢!”
“是,淑妃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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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杨淑妃带领着一群嫔妃行往紫宸宫的路上时,卫萌萌的确还在对着宫里的下人们发着脾气。
“哐啷——”又是一只琉璃盏砸在了地上,吓得满殿服侍的太监宫女们惊慌失措,跪地救饶。找了许久都没有找到小包子的卫萌萌终于撑到了崩溃的极限,一度患有被迫幻想症的她已近疯魔化,尽管系统一再的提醒她要保持古人的典雅与风度,她还是忍不住的骂出了声:“你们这一大帮子的人都是吃屎长大的么?连个小孩子都找不到,本宫还要你们何用?要你们何用?”
“娘娘息怒,十一殿下一向聪明伶俐,不过是贪玩了些,到了酉时黄昏,殿下一定会回来的!”
这丫鬟不说还好,一说,卫萌萌的火气便冲到了屋顶,“滚,都给我滚!”真到了黄昏时分,还指不定会出什么事来!近狮子吼的咆哮将一群宫女太监们吓得连滚带爬的逃散,卫萌萌也很没形象的瘫软在了草地上,有些神经质的喃喃自语了起来:“会不会出去玩找不到回来的路了?会不会被人下了迷药绑架了?会不会真的……被那些狠毒的女人们谋害了……”越想越害怕,曾经一度宠冠六宫的卫妃娘娘竟然抱头痛哭了起来,众宫婢们无不侧目心惊。
卫萌萌已来到这里将近一个月了,这一个月她装病卖傻谢绝了一切想要从她这里探听真相的门客,常常独自摆酒,十分忧伤的卧塌于百花丛中,对着满夜空的星辰,细细的思考人生。
对,理想是戒了,但人生还是得好好想一想。
她这辈子没干多大出息的事,唯一值得她骄傲的是,上天垂怜,在她二十五岁时赐给了她一个聪明绝顶的儿子,犹记得很久很久以前,她时常听人说——
“萌萌妈,听说,你家天天昨天差点把人家的银行系统攻破了!”废话,他及时收手了!
“萌萌妈,听说,你家天天昨天差点进了**国的国家机密系统!”废话,他那是一不小心进去的,索性这孩子天性纯良,只进去玩玩又出来了!
“萌萌妈,听说,连大东亚集团的总裁都找上门来了,想邀请你家天天当游戏软件设计总监?”嗯,早就来了,被我儿子一口拒绝了,那小子竟然说他不屑!
“……”
如此波澜壮阔的人生,如此惊天动地的儿子,她早就习惯了总有人在她耳边阴阳怪气羡慕嫉妒恨吹凉风的话,可是万万没有想到……没有想到,这小子竟然智力开发到了如此程度,居然发明出了个可穿梭时空的游戏系统,直接将她们母子二人给穿了!
穿就穿了,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可这小子却一定要玩什么boss养成的游戏,而且还将这艰巨的任务交给了她协助完成!
让她当主攻任务的执行者,这也就算了,玩宫斗宅斗谍战末日的也都忍了,可为什么,这个破系统屡次说她任务不成功,又穿回来了!
好吧!穿回来就穿回来吧!可为什么又和上一次穿越的剧情完全不一样了?
奶奶的,还滴血验亲!原主给景帝戴了那么大顶绿帽子,竟然让她去滴血验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