斐一班睡醒要做的第一件事情,是把【婚房】挂到网上卖。
顺便也去房子附近的中介逛一圈。
双管齐下,速度才能更快找到合适的买家。
斐一班已经下定决心要去易家村了。
哪怕不是为了易茗,他也没有找到自己和韩女士立马就可以安身立命的事情。
尤其是韩女士,等到三个工厂都交接完成,基本也就算是失业的状态了。
虽然,过去的一段时间,韩雨馨的脸上,一直都挂着温柔的笑意。
斐一班还是可以非常明显地感知得到,妈妈有多么伤心和难过。
他有时候睡不着,下楼去影音室看片。
为了不让电梯发出类似于门铃的到达声,就直接从楼梯走下去。
好几次,半夜三点半,韩女士房间的灯,都还是亮着的。
要知道,韩女士和斐厂长,以前都是非常典型的养生达人。
每天十点半就睡觉的那种。
有着斐一班羡慕不已的睡眠质量。
半夜三点半还不睡觉这样的事情,放到以前,根本就不可能发生在韩女士的身上。
换个环境生活,对韩女士来说,已经是一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斐一班的手里,还有三万多英镑,换成人民币,也还算是不多不少的一笔钱。
不够买下易茗在易家村的那栋别墅。
但付个定金。
先把房子收拾出来,再把家具搬进去,应该是没有什么问题。
等到尽快把市区的房子处理了,也就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斐一班给自己的【婚房】,挂了一个比市面同类房子,低了好几十万的价格。
这样一来,整个销售流程就会加快。
尤其他的房子还是毛胚房。
不存在什么装修风格和未来业主是否匹配的问题。
完全可以直接把门开了,中介要什么时候带人看都可以。
斐一班没有和任何一家中介公司签独家协议,反正谁卖了,佣金就给到谁。
在这一点上,他绝对不会赖账。
也没有想要跳过中介,自己卖房的打算。
这样一来,房屋销售的流程,就进一步加快。
斐一班的【婚房】,是韩女士和斐厂长千挑万选选出来的。
不仅楼盘的品牌好,位置更是没得挑。
东南朝向,风景绝佳。
还是最好的学区房。
更重要的是,还符合每五年只能有一个适龄儿童能够在这套房子名下入学的苛刻标准。
一经发布,就被顶上了【好赞】。
来看房的人,从这个房源上线开始,就整个一个络绎不绝。
最后甚至有买家,主动开始抬价。
斐一班的【婚房】,自然不可能是那种便宜的小房子。
中产阶级都不见得能随随便便买得起这样的房子。
架不住能划分到全市排名第一的小学的,除了韩女士和斐厂长给斐一班买的这个小区,都是房龄至少在二十年左右的老旧小区。
物以稀为贵。
明明是个大平层,却卖出了抢白菜的既视感。
不到一天的时间,就有四个买家想要下定。
斐一班最终选择了出价最高的那一户。
什么买家是不是和眼缘啦,买家的小孩看起来是不是读书的料啊。
这一切的一切,都已经不在连婚房都要卖掉的斐一班的考虑范围之内。
最后的房子竟然都要卖掉了,多给韩女士存点养老的钱,才是王道。
房子销售的火爆情况,打乱了斐一班原本的计划。
他原本是想着,让孟佟鑫先帮他去一趟易家村,交个定金,先把整理多立克柱式别墅的工作开展起来。
根本就没有想过,自己会在一天之内,收到买家打过来的定金,
斐一班以前对【学区房】和【婚房】都没有概念。
今天总算搞明白,好的【学区房】,在中国家长的眼里,到底有多么大的魅力。
连中介都忍不住念叨:“您这房子卖了真可惜。”
斐一班一点都没有可惜的感觉。
让一个恋爱次数都还是零的人,考虑小孩上学的问题,才真的是操之过急。
一开始,斐一班是最舍不得卖这个房子的。
他觉得,这个【婚房】是韩女士未来的栖身之所。
如果卖掉了,就感觉在这座城市都没有一个家了。
他现在,已经没有了这样的感觉。
其实,他以前一直都没有什么家的概念。
要不然,也不会八年都没有回来过。
不是没有过想念。
只是那种想念,并没有强烈到非回来一趟的程度。
厂区的家,有很多召唤着他、吸引着他的回忆,也有很多让他抗拒的记忆。
吸引他的,是那些已经被深藏在内心的,关于小班班生活的点点滴滴,深沉而久远。
让他抗拒的,是临走前的那些记忆犹新的不被理解和自闭。
两相对比,儿时的吸引,反而没有那么地明显。
斐厂长的离去,让斐一班对家,有了全新的理解。
不是每一个人,都能陪自己走完一生。
父母,尤其如此。
他们会老去。
会从家里的顶梁柱,变成需要照顾的人。
他们会软弱。
会因为一件难以接受的事情,变成和离开时的自己一样脆弱的人。
如果装修市区的房子。
韩女士肯定会整天回想和斐厂长一起帮斐一班挑婚房的那些年岁,还有那时候对几代同堂的未来的憧憬。
两相对比,易家村那种偏远且完全不同的生活环境,能让韩女士更快地适应没有斐厂长的生活。
这是斐一班认真地解读了自己前一天过度亢奋状态之后的结论。
心动是一回事。
发自内心地不想在韩女士面前承认自己动了心,是另外一回事。
虽然,从离开牛津郡开始算,他已经和韩女士一起生活了好几个月了。
还是不可能像一直生活在一起,关系又很亲密的母子那般,什么事情都能直接拿出来讲。
他和韩女士之间,不可避免地,会存在距离感和生疏感。
他会想要在韩女士面前,维持一个更好的形象。
哪怕,这只是他个人的想法。
哪怕,实际有可能适得其反。
不管怎么说,斐一班的这种努力,还是值得肯定的。
小班班是个很热情的人,中班班强迫自己变得冷漠。
大班班需要在热情和冷漠中间,找一个平衡点。
斐一班和韩雨馨说了一声,就和孟佟鑫一起去了易家村。
易茗的房子,既然是抵押给无良茶商刘金洋的。
就得先看看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这种时候,带着孟佟鑫这样的,看起来像是保镖的司机,绝对比和韩女士一起去,效果要好上很多倍。
孟佟鑫的身材,以男人的角度来看,是极好的。
从来没有去过健身房的人,却有一身的腱子肉。
女人对他身材的评价,就比较两级分化。
喜欢的,说他是健美先生。
不喜欢的,就会说,肌肉发达成这样的人头脑得多简单。
这身材,干别的事情可能不一定有用,拿出来唬一唬无良茶商,肯定还是立竿见影的。
斐一班一直都是从易茗和易存章的嘴里听说刘金洋。
因此,并不确定这个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万一过于无赖需要打一架什么的,肯定也是带着孟哥要比韩女士强。
说实话,除了在马尔丁的那一次,斐一班并没有经历过什么大事。
因此也特别需要有孟佟鑫这样的人,在旁边给他壮胆。
这个他从小班班时期就已经认识的大哥哥身上,最最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就是安全感。
孟佟鑫的肌肉,让斐一班有点小羡慕。
但也只是小小的一点点而已。
别说他现在有点太瘦了,就算是以前,身材最好的时候。
斐一班也只是把自己往超级男模的方向发展。
健美先生什么的,看看就好了。
那么多肌肉长在身上,光看起来就会觉得累。
想想负重十公斤爬山的那种感觉,就知道到底会有多累。
有了要赎回多立克柱式别墅这件事情在前,再想瞒着刘金洋,等到最后一秒,才说自己要接手易家村的白茶合同,就有些不现实。
出发前,斐一班特地上了一副痞痞的装扮。
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那种。
再加上带了一个“保镖”在身边。
这一套操作下来,斐一班的底气就多了很多。
想来,刘金洋就算再怎么狂妄,也不敢直接狂妄到目空一切的斐先生跟前。
今天,将会是直接摊牌的时候。
见招拆招。
有了孟佟鑫安全感的加持。
斐先生并没有在怕的。
只不过,斐一班做梦都没想到。
刘金洋竟然……
是一个非常儒雅的人。
有着浓浓的书卷气。
怎么看,都和“无良”这两个字,扯不上关系。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人不可貌相吗?
“斐先生是吧?”刘金洋礼貌而又不失热情地向斐一班伸出了自己的右手。
斐一班在接还是不接中间犹豫了一下。
最后还是绅士地伸手和刘金洋握了一下。
“是的,你好刘先生。”斐一班回以同等程度的礼貌。
“斐先生是准备买下易家村空置已久的那栋别墅是吗?我当时收下房产证的时候,是给了八十万,我不涨价,你给我八十万就行。”
刘金洋从包里拿出了一本红证,说道:“产权证我也带来了,从来也没有过过户。你如果真心想要,这本证我现在就可以直接给你。你们回头要怎么弄怎么弄,我也不想参与。”
斐一班看了看孟佟鑫,有点不太明白刘金洋这是什么操作。
刘金洋只用了两句话,就让斐一班和孟佟鑫商量了一路的十八般解决方案,没有一个能派上用场。
作为当事人的易茗,和作为村长的易存章,此刻也在斐一班和刘金洋的谈判现场。
只不过,两人在村委会里面的一个小隔间待着,并没有出现在刘金洋的视线范围之内。
易存章怕自己会忍不住打人。
易茗怕自己出来会导致情况变得更加复杂。
把别墅的产权证抵押给刘金洋的事情,易茗从头到尾都没有参与。
因此,站在易茗的角度,如果斐一班和他带来的人,能够解决这件事情,那她就还是继续做一个【局外人】比较好。
“斐先生,你为什么这么看着我?你是不相信是不是?产权证的真假还是很容易查的。而且,现在光有一本证,也做不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尤其是这种农村的房子。你说是不是?”
“我不是不相信这本证的真假,我是不太明白刘先生这么做的用意。”斐一班选择开门见山。
“我说我想尽快甩了这口锅你信吗?”
“哪口锅?”
“说我是无良商人,说我十里八乡最无良的这口锅。”
“你,难道不是吗?”
这句话,斐一班问的很有水平。
随意而不戏谑。
眼神里带着非常认真的探究。
让听的人以为他只是没有固定立场地在寻找答案。
“这么说吧。如果我是十里八乡最无良的商人,我会一开始就拿出一百五十万给易家村建水泥厂吗?”
“这个水泥厂,最后不是没有建起来吗?”
“确实没有。我看到了一张【板上钉钉】的规划图,如果我不是真的相信,我不会真的投钱。十五年前的一百五十万,那能是小钱吗?”
说完,刘金洋又想了想,说道:“看斐先生这个样子,十五年前,应该还是个刚上学的小孩子。不知道一百五十万是个什么概念也很正常。”
这话说的,斐一班就不怎么爱听。
十五年前,他们家的锁芯就已经开始绕地球了好吗!
奇怪的是,真正面对这个他原本应该非常讨厌的刘金洋,斐一班却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斐一班大概也知道,当年为什么那么多村民,哭着喊着也要和刘金洋签约。
这个人,光看外表和言谈举止,绝对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人。
“但你后来,确实把易家村茶叶的价格压得很低啊,完全都没有顾及到村民的生活。”
“我是个商人,我又不是慈善家。我投入了,我肯定是要有回报的。”
刘金洋开始讲述属于他的故事版本:
“一开始,大家都捧着我,尊称我是十里八乡最成功的商人。”
“我当然也有一些虚荣心。”
“看到这边的村长,说易家村是最需要帮忙的。”
“我也是认认真真地在帮忙想办法。”
“首先,茶叶暴利的部分,是在于品牌加持。”
“我那时候最多算个连接品牌和茶农的中间商。”
“我不可能有几倍,几十倍的利润,我当时都是以量取胜。”
“规划图乌龙事件,我有责任。”
“所以,投入的钱,我一分都没有让易家村的人还。”
“我还想着,如果茶叶能够卖个好价钱,回头就再补贴一点。”
“你想一下,我投入了150万,就算我给自己多算一点,算整整一倍的利润。”
“易家村的茶叶一年能卖30万,那也得五年才能收回成本,是不是?”
“从投资的角度来说,这也不是什么顶好的投资。”
“结果呢,才刚刚第二年,我都还欠着银行的钱,易家村的人,不知道从哪里找来蹩脚律师,开口闭口就要和我打官司。”
“既然这么不讲情面,那敢情好,公事公办就可以了,我也懒得再和他们见面。”
“说实话,我也是没有兴趣再管易家村的破事,这么滩浑水,我也是很后悔自己趟。”
“反正我现在呢,也没有赚太多钱,也没有亏,更加问心无愧。”
“斐先生看着还很年轻,我才不好什么都不说,把烂摊子交给你。”
“希望你能懂,我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出于好意。”
“当然,不懂也没关系。”
“有人愿意接手,我只会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