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医作揖之后看了一眼屋内,才叹息道:
“四爷容禀,眼下格格后脑的伤虽然已愈,但眼睛情况还是不甚乐观,若心情长期郁结不散,恐怕也是会影响治疗的。”
弘历眉头深皱,“你这话是何意?”
“格格自醒来之后情绪一直就低颓,对待治疗也是极为消极怠应,若是再这样下去,恐怕情况自会更糟的。”陈太医担忧道。
“你是说……她自己不想治疗?”弘历心头猛地一颤,“为什么?”
“下官不敢揣测格格的心思。”陈太医连忙垂首,想了想又道:
“许是……因为伤情引致的心情不畅以及忧虑吧。若是格格能解开心中郁结,心境欢畅,那么对治疗也会事半功倍。”
心中郁结?
弘历神色黯淡了下来,估计是因为自己吧。
沉默了半晌,他抬头看着陈太医,“只要想办法让她开心,眼睛便能更快复明是吗?”
“理论上是如此。”
陈太医说道:“毕竟治疗期间,病人的心态是至关重要的。”
“好,我知道了。”弘历沉思着点点头。
“那下官先下去给格格配泡浴的药材。”
“等等。”弘历忽然脸色略带不悦地看着他,“她身上另有重伤的事情你为何从未与我说过?”
陈太医闻言一愣,连忙解释道:
“下官本是想要禀报您的,可您当时说不必与您细说详情,所以……”
再加上此伤乃女医经手,女医说情况不算严重,而这又涉及女眷私隐,他也不好多过详问,所以后来便也没另做禀报了。
“我说不必细禀你就真不报了?”
弘历没好气地瞪了陈太医一眼。没点儿眼力劲,难道都看不出来他是在说气话的吗?
陈太医不敢辩驳,只能垂首作揖道:“是下官的疏忽,还请四爷降罪。”
“行了,你先下去吧。”弘历挥了挥手。他现在哪里还有心思纠结在这些小事上。
看了一眼内室,他叹了口气才缓步走了进去。
里面的高向菀正坐在贵妃椅上,面向窗外一动不动,那张瘦削的俏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好似一个瓷娃娃一样,好看可又易碎。
弘历眉宇间拢上了一丝沉重,但下一秒他又换上了一副如沐春风的表情,走过去替她盖好了身上滑落的毯子。
“菀儿是不是想去外面看雪?我陪你去好不好?”他一脸讨好道。
高向菀慢慢转回了头,“现在是白天,您都不用去忙的吗?”
“今日不忙,我全日都可以陪着你……”
“我不想看雪,我想静静。”高向菀冷淡道。
弘历俊脸上的笑意有些僵住了,但难得她有心情坐在这里,他担心自己若再赖在这她估计又要躲回被窝里躲着了。
想了想,他只好暂时退步。
“好,那我先回清斋阁,你若想找我随时可以差人来唤我的。”
看着她缓缓别开了脸不作声,弘历只能知情识趣地离开了。
弘历一走,花月忍不住问道:
“格格,看得出来主子爷是很想讨您开心的,您为何要如此冷淡对他?”
这与之前不管不顾要去找他的人简直就判若两人。
高向菀又将脸转向了窗外,外面渗进来的凉意让人脑袋冷醒许多。
“我好不容捡回一条命,自然是想好好活着的。那些奢侈缥缈的东西不能再碰了。”她幽幽道。
他也不过是几分感激之情的热度罢了,兴许再过几日,觉得无趣便不来这里的。
终究是镜花水月,她又怎会傻到再栽一次进去?
清斋阁的书房里。
小德子已经看着一脸沉思的弘历坐在案前一个时辰不说话了。
兴许朝中遇到什么大事了吧。
小德子很是心疼地上前去给他添了一杯热茶。
“你说……我到底要怎么做才能让她开心展颜?”
小德子刚放下茶杯就听见弘历很认真地问道。
“啊?”小德子云里雾里的,“您说的是谁?”
弘历一个冷刀眼扫了过去。
小德子立马会意:“哦,您说的是高格格啊?”
他暗暗吃惊,感情这位主坐在这里苦思冥想了一个多时辰就是在想这么讨人家欢心这事?
见弘历冷着脸看他,小德子连忙垂首,绞尽脑汁了才说道:
“呃……奴才以为……姑娘家嘛送一些对方喜欢的东西总不会出错的。”
“她喜欢的东西……“弘历皱起了眉。
”……她倒是喜欢银子,可是这个时候送银子不合适吧?”
人家救他性命,他送钱这算个什么事?
“送东西不好的话,那……或者格格有没有什么喜欢做的事情?”
“喜欢做的事情……”弘历沉思中忽的眼睛一亮,随即赞赏地看了一向小德子。
“你还算有些用处。”
……
陈太医的办事效率很高,当天下午泡浴的药材就送了过来。
沐浴的时间里,花月将药浴水放好之后便伺候着高向菀泡浴。
高向菀就这样浸泡在弥漫着浓郁草药味的浴桶中。
其实这药浴对治眼睛有没有作用她不知道,但浴桶中温热的水让她全身心都放松了,倒也还算舒坦。
泡了差不多一个时辰左右,她听见屏风外传来了动静。
“花月,不用再加水了,今天就泡着这儿吧。”高向菀对身后人说道。
虽然泡着舒服,但都一个多时辰了,她委实在这浴桶中躺坐得有些累了。
高向菀说完之后缓了缓神,伸手扶着浴桶的边缘就要站起来。
随着她站起的身子,身上的水哗啦一声,自她的锁骨和细肩往下慢慢地褪去……
眼看着水就要退至胸部位置了,她蓦地顿了一下,下一秒,又缓缓坐了回去,让水盖过肩头。
偷偷溜进来并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的弘历以为自己可以欣赏到一副美人出浴图的。
他眼睛都不敢眨一下,呼吸都快停滞了——
结果,关键时刻却什么都没有了,他的俊脸登时浮现了一丝失望之色。
但他还是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唇角含笑地直勾勾看着浴中人,静待着她接下来的动静。
半晌之后。
静得几乎落针可闻的浴间里忽地响起了高向菀清冷的声音:
“四爷打算要在这里站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