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地里,跌倒在地的少年大概只有七八岁,身上血迹斑驳,灵力枯竭,一看就是才与人真刀实枪打过一场。
舒浓真正活着的时间也不长,与魔族厮杀时,也甚少在战场上见到这样小的孩子。
她没见过这样绝望又充满戾气的小孩。
舒浓冷漠又带着疑问的视线落在他身上。
他渗着鲜血的手指狠狠抓住地上冰冷的雪,眉眼中充斥着戾气,颤颤巍巍地爬起来,往前走一步,又因身上的伤势和枯竭的灵力无力跪倒在地。
染血的衣袖被往上蹭开,舒浓视线移动,看见他手腕处斑驳的痕迹。
这样小的孩子,才初初见过这个世界——
便对人世如此绝望了吗?
舒浓和舒越一起往小孩的方向靠近了几步。
那浑身是伤的小孩双手撑地,缓慢地往她脚边爬来,沾着血污的手死死抓住她的衣摆,他像只受伤的小兽般趴在她脚边,眉间的戾气散去,面上的血珠和泪水一起滚落下来,呜咽哀求:“母亲——别不要我。”
他小心翼翼地盯着她,努力伸长了手想够到她的指尖,但绝望的视线触及她白皙的指尖与他手上的脏污,又颓然地将手缩了回去。
他疼得发抖,却还是在舒浓冷漠的目光里慢慢地跪好:“母亲,您从前,不是最恨魔族了吗……”
舒浓的视线落在他的面上。
他的面色苍白得与舒浓本人有得一拼,寒冷和身上的伤让他不自觉地发抖。
舒浓与柳叙白游历至暮云城时曾见过付莹本人。
此刻,一双与付莹几乎如出一辙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哀求着她。
这天底下会喊付莹母亲的只有一个人。
暮云城现任城主,付老城主那位孤身追寻魔族,不见了踪迹的孙子——付央。
舒浓微微抬手。
付央登时抖得更厉害,死死咬着下唇,明明是一副害怕的模样,却依旧跪在她的脚边,没有丝毫退缩。
舒浓冰凉的手落在他的脑袋上。
付央错愕抬眸。
周身绝望的气息一滞,他仰着头看她,似乎是不明白她的动作,眼底却又无法控制般地浮现出点点欣喜。
“母亲……”
舒浓蹲下身子,指尖随意地抹去他脸上混杂着泪水的血珠,意味不明地轻笑一声:“你说得对。”
她的指尖泛起点点灵力。
不同于她冰冷的掌心,她的灵力温和,温柔地包裹付央,缓缓抚过他身上细碎的伤口。
“我确实最恨魔族了。”
她留下这句话,带着身边那位他没什么印象的人离开了院子。
付央想要挽留她的手徒劳地僵在半空之中。
舒浓一出了城主府,还没想好要怎么去找那些失踪的百姓,便有一人贼兮兮地凑上来,冲着她和舒越招手,将他们引进偏僻的小巷中。
舒浓和舒越抱着看看后续发展的心思,一句话不说地跟着这人走了一路。
这条小巷深处居然修了一处宅院,那人小心翼翼地将她和舒越请进门,又凑上来小声道:“少——大人放心,一共二十五人,我都准备好了。”
舒浓眼皮一跳:“……二十五个人?”
“是啊。”那人低声道,搓了搓手指,“按您的吩咐,都是些流浪的,或是孤身外地来的,进了魔宫也不会有人找他们,绝不会惹仙门那边怀疑。”
“……”
舒浓的眼睫轻颤,蓦然笑了笑,温和无害的目光落在面前这人的脸上。
他身上的气息干净,有灵力波动,勉强能称得上一句修士。
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魔气。
舒浓眨了眨眼,将他从头到尾审视了一遍。
没错,浑身上下都没有一丝魔气。
十分确定这人并不是什么魔族假扮的人族。
他是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