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鸿昭没有正面回答他这个问题,只淡淡地笑着。
两人擦身而过之际,白玉章忽然开口:“符景舟不会相信任何人,今日的我,便是明日的你。”
符鸿昭脚步微顿,侧首轻声说道:“白大人,您好像弄错了,本宫要的,从来就不是父皇的信任。”
白玉章瞳孔骤缩。
他本以为符鸿昭之前所说的想坐皇位是为了回敬,却原来符鸿昭想要的原本便是那至高无上的权力。
他哪里是来救驾的,根本也是来谋权篡位的!
这简直是最坏的结果。
如果符鸿昭和符景舟是一条心,他还能带着早已埋伏在外的临渊盟弟子拼死一搏,可符鸿昭偏偏也是个狼子野心的,如果他们两个交起手来,斗个两败俱伤,最后便宜的还是殿内的符景舟。
白玉章抿直了唇角:“殿下,咱们做个交易如何?”
“哦?交易?”符鸿昭略生了几分兴趣,转过身玩味地看着他,“说来听听。”
“虽然白某与殿下目的相同,但殿下可不要忘了,符景舟这么多年的皇帝不是白做的,他定然还有什么没有暴露出来的手段,你我相争,只会让他坐收渔翁之利,倒不如我们暂且联手,先把他赶下皇位再说。”
“听起来倒是有几分道理。”符鸿昭不置可否地点点头,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但本宫又如何能够相信白大人不会突然反悔,暗中偷袭,让本宫腹背受敌呢?毕竟……白大人的忠心,世人皆知啊。”
在这种时候提起忠心,自然显得极为讽刺。
不过白玉章虽然生性高傲,却也不是不能忍的性子,不然也不会在符鸿昭一见面就嘲讽他之后还能提出合作来。
他深吸一口气,答道:“殿下既已经知道白某同样拥有皇室血脉,那便应该理解白某不甘之心,能堂堂正正做人,谁愿意做摇尾乞怜的狗呢?命总是要掌握在自己手里才来得安心。”
符鸿昭用审视的目光看了他一会,忽然笑开了:“好,本宫信你,待本宫先去同父皇谈谈心,咱们再来商讨后续之事。”
白玉章微微颔首,没有再做阻拦,目送着符鸿昭踏进了昭阳殿。
殿内的三人依旧诡异地保持着方才的沉默,心思各异,谁也没有率先说些什么。
符鸿昭的眼睛在这三人身上转了一圈,随即状似恭敬地对符景舟低头行了一礼,“儿臣拜见父皇。”
符景舟没有第一时间答话,也没有让他起身,沉默的气氛在四人之间缓缓流动,符鸿昭竟也这样行着礼没有擅自起身。
过了片刻,符景舟方才开口:“起来吧。”
“谢父皇。”
符鸿昭面色如常,半点不见被刻意晾了半天的不满,傅清池瞥了他一眼,眉梢微挑。
“鸿昭,你为何没有处决反贼?”
殿内与殿外颇有一点距离,殿内的三人并没有听清他们二人说了些什么,只隐隐察觉到了他们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现在符鸿昭却独自一人进来了,白玉章竟也乖乖等在殿外,没有做些什么。
符鸿昭微微一笑,对答如流:“儿臣初来,并不知白大人是反贼,见他手中持有圣旨,恐生了误会,这才先来询问一下您。”
符景舟看了他一会,突然抓起手边一方镇纸,狠狠掷向站在对面的符鸿昭。
符鸿昭没有闪躲,任由那镇纸重重砸上了他的手臂。
“逆子!朕教你韬光养晦的道理,你却把心思打到了朕的身上!你真当朕糊涂,看不出你眼里的野心?”
符景舟重重地喘了口气,被他气得不轻,用手指着符鸿昭道:
“朕费尽心思为的是什么?还不是为了给你铺路?!你急什么!你给朕听清楚了,这皇位是朕打下来的,朕可以把它给你,但你不能来向朕要!”
大殿内只能听见符景舟充满怒火的声音,话音落下,殿内瞬间寂静如坟。
比起他的愤怒,符鸿昭却显得要冷静得多。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缓缓说道:
“父皇,您今年已经五十三了。”
“那又如何?”符景舟冷笑一声,“朕便是一百岁,朕也是皇帝!朕不想给,你就算七十了,也坐不上这皇位!”
符鸿昭神色间有些无奈:“父皇,儿臣并无此意,您息怒,莫要气坏了龙体。”
符景舟冷眼看着他,并不领他的情。
“父皇,您在位数十年,励精图治,推动改革,开创了大楚盛世,不失为一代明君,百姓无不歌颂您的功绩,儿臣自幼时起便以您为榜样,立志成为像您一样的人。”
符鸿昭毫不避让地回视,语气真挚:
“子不言父过,儿臣本不该说这些。可父皇,儿臣不能看着您一手打造的盛世因为一时疏忽毁于一旦。近几年来,您开始捕风系影,怀疑身边的每一个人,无时无刻不把权力紧紧抓在手里,百官明面上虽不敢说些什么,私下却是怨声载道。”
“您再明智,也只有一人,天下之事何其多,您如何能决断的完?长此以往,不仅政务得不到妥善处理,就连您的身体也会扛不住的。”
说到底,符鸿昭之所以会站在这里,不过是因为符景舟迟迟不肯放权罢了。
符景舟已经老了,精力的确大不如前,他自己也能感觉得到自己的有心无力,只是越是如此,他越是恐慌,越不愿意放弃手中的权力。
而这样的后果,便只能是独断专权,听不进任何人的规劝,一切试图劝说他让他放权的,都被他视为反贼,用各种各样的理由打入天牢,这几年来,不知有多少重臣惨死于此。
符鸿昭把一切看在眼里,自然清楚其中的缘由,为人子女,他本不该指责父皇的不对。
可符景舟不是寻常人家中固执的父亲,而是这天下之主,一念之间牵扯着千万人的性命,他不可能放任父皇再这样错下去,因此才有了今日这一番“逼宫”。
符景舟把他教得很好,处处按照储君来培养,他才能有如此眼界。他既蒙受皇恩,就更不能看着大楚走向歧途。
至于先前在殿外那副狼子野心的模样,不过是为了暂且稳住白玉章罢了,只有骗过了他,符鸿昭才能有机会同父皇好好谈谈,毕竟若无宫变,符景舟也不会有耐心听他说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