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的很多年,纪清玖都记得这一天。
银光乍现,剑意尽显。
剑风所至之处,虫群皆为糜粉。
困扰了众人许久的赤枫虫,竟在这一剑下无一幸存。
也多亏了众人虽然慌乱,却还是有意识地将虫群挡在了一边,这才使那道剑意得以完全施展。
清风徐来,傅清池乌黑的长发顺着风的方向扬起,白绫在空中凌乱地飞舞着,红色长袍随风飘荡,腰间的金蝶应着阳光,振翅欲飞,衣衫翻动间,依稀可见宽厚的手腕上缠着一条绸缎似的东西。
他身形站得笔直,头微微侧着,像是在仔细辨认是否还有虫子存活,又像只是单纯地在听风从身旁吹过的声音。
不知是谁打破了寂静,不可置信似的喃喃说道:“死了?……虫子……都死了……我们活下来了……”
众人这才如同被惊醒了一般,甚至有人喜极而泣:“虫子死了!我们活下来了!”
欢呼声传到了擂台上,舒冉的脸色难看至极,一双美目恨不能喷出火来,气得浑身都在发抖。
她看着地上成片的赤枫虫尸体,心如刀绞:“我的赤枫虫,我的赤枫虫!傅清池!!!”
傅清池缓缓望向她,眉梢微挑,没什么诚意地说道:“对不住了舒婆婆,你的宝贝们吓到大家了,傅某也没有办法。”
“傅清池,你屡次三番坏我好事,真当我不敢杀你?!”舒冉咬紧牙关,恶狠狠地瞪着他,什么大家闺秀的礼仪风范早就被她抛到了脑后。
“老妖婆!”一人愤怒地站出来,指着舒冉斥骂道:“你还敢威胁傅大侠!你作恶多端,我们今日必然不会放过你!还我弟弟命来!”
“吵死了!你又是什么东西,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说话!”
舒冉正在气头上,见还有人抢着要当出头鸟,更是火从心来,长袖一甩,乌兰再一次如离弦之箭一般直冲那人而去。
“嗖——”
一把飞刀精准地穿透了乌兰漆黑的七寸,将它钉死在了地上。
“乌兰!”舒冉目眦欲裂,瞬间扭头看向飞刀飞来的方向。
柳无影吊儿郎当地垂下一条腿,手中抛着一把同杀死乌兰那把一模一样的飞刀,见她看来,还轻佻地吹了声哨子。
“看来我的技术还没有退步。”
舒冉死死盯着他,语带威胁:“流影寨也要同我临渊盟为敌?”
柳无影毫不惧她,漫不经心地答道:“我对和谁为敌没有兴趣,只是我平生最讨厌什么虫啊蛇啊之类的东西,看见了就手痒痒,一时没忍住而已,失手弄死了你的宠物,真是不好意思。”
话虽是这么说着,可他的脸上却是一点愧疚的意思也没有。
那条蛇跟着舒冉作威作福久了,平日里非幼童之肉不食,非新鲜人血不饮,身上背了无数的血债,不知有多少人恨之入骨,恨不得除之后快,却始终不能得手。
如今死在了柳无影的手里,倒也算是为民除害了。
但舒冉可不这么觉得。
此时此刻她恨这舅甥两个恨得简直想要生吞了他们两个的血肉,来祭奠她惨死的乌兰!
舒冉武功自是比不上这几人的,可她的长处也不在这里,而是蛊和毒。
即便是死了最喜欢的两个,她手里也还有许多能用的。
只见她红唇微动,不断地低声念着什么,随后狠狠划破了掌心,鲜血不断流淌,伴随着她的低语,周围隐隐约约响起了一片窸窸窣窣的声音,细碎的声音遍布四面八方,竟隐隐有合围之势!
“都给我的乌兰陪葬吧!”
舒冉目露凶光,杀意毕露,打定了主意要把所有人都留在这里。
就这么几息的时间,声音的源头便已经现了身。
竟是一群高高扬着尾刺的蝎子!
这些蝎子颜色不一,有黑有红,却无一不是剧毒。
也不知舒冉究竟是从哪弄来的这么多蝎子,如今一大群聚集在这里,令人看着便忍不住心生畏惧。
舒冉像是觉得还不够似的,又拿起一支竹笛,吹了一段诡异的调子,空中便又飞来了一群蛾子一样的生物。
这些蛾子同之前的赤枫虫一样,都有着锋利的口器,翅膀扇动间撒下的鳞粉看起来也不像什么无害的东西。
众人不由得提高了警惕,严阵以待。
不过内心却并不似方才慌乱。
傅大侠在这里的,那些虫子再厉害,也不过是傅大侠一剑的事,没什么好怕的。
他们盲目地信任着傅清池,丝毫没有想到之前他们还在怀疑傅清池可能会输给一个后起之辈,更别提什么身体虚弱身中剧毒的事了。
些许被抖落下来的鳞粉在空中漂浮着,随着风吹到了傅清池面前一些。
傅清池下意识打了个喷嚏,伸手揉了揉鼻子,神色有些无奈。
这毒对常人而言是致命之物,对身中彼岸多年的他来说却算不上什么,只是这味道着实不怎么样,呛人的紧。
舒冉把竹笛递到唇边,眼里的得色几乎要掩饰不住,她似乎已经断定这些人一定都会死在她宝贝们的手下,于是自信地吹响了竹笛。
“呜—呜呜——”
“……?”
一段难听得堪称魔音入耳的奇怪声音骤然打断了她。
舒冉从来没听过这么难听的声音。
难听得她甚至都吹不下去了。
她有些恼怒,还带了几分茫然向声音的来源看去。
只见傅清池神色如常,唇边含着一片随手抓来的树叶,正“呜呜”地吹着,像是丝毫未觉自己正在制造“噪音”。
就连正紧张地盯着蝎子的江湖人都不免有些愣了神,怔怔地扭过头看着他,几乎要忘了自己正身处险境。
四周诡异的安静了下来。
傅清池独自吹了一会,神色无比认真,却只听得周围一片寂静,于是有些疑惑地停下了“演奏”,困惑地发出询问:“怎么了?”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最后还是舒冉忍无可忍地骂道:“傅清池,你吹得是什么东西?!”
傅清池理所当然地回答:“叶子啊。”
他脸上的表情看起来比舒冉还要莫名其妙。
舒冉额角青筋直跳,有些不可置信:“你怎么能把叶子吹得比鬼叫还难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