摆设简单的屋内,一股淡淡的茶香缓缓蔓延开来,侍女眉眼低垂,悄无声息地退下,丝毫不敢惊扰屋子的主人。
正要轻轻带上房门时,却被一只白得几乎不见血色的手阻止了。
侍女惊了一下,不过很快便训练有素地收拾好了情绪,恭敬地屈身行了一礼,在来人的示意下安静地退到了院门之外。
来人踩着绣了金边的白靴踏进了屋内,狭长的凤眼轻轻瞥了一眼屋内不动如山,闭目打坐的人。
“你的宝贝徒弟都亲自找上门了,怎么不去见见?”
萧沉风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样,继续闭着眼睛,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意思。
白玉章也不生气,一撩衣摆,毫不客气地在桌边坐下,伸手端起新沏的茶,嗅着茶香,慢慢饮了一口,一副一点也不急的模样。
屋内的两人相对坐了许久,各行其事,互不干扰,竟诡异地有了几分和谐的感觉。
“你来这里做什么?”
萧沉风依旧没有看他,声音低沉而厚重,犹如一个老者,与他三十余岁的相貌一点也不相符。
白玉章把茶杯轻轻放回桌上,也不和他兜圈子:“圣上有令,让你不要做多余的事。”
萧沉风缓缓抬眼看向他,语气毫无波澜:“我不是你们朝廷的人,替他做事只为还情,不必命令我。”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你既是大楚人,便必须服从圣上的旨意。”白玉章凤眼里泛着丝丝冷意,“八年前你不听召令,险些坏了大事,圣上宽宏,才没有治你的罪。这次,你最好自己想清楚。”
旨意已经传达,白玉章也不在意他是何反应,起身拂袖而去。
房门吱呀作响,萧沉风眸光晦暗不明,他没有理会被冷风吹熄的残烛,再次缓缓阖上了眼,挺直的身形隐没在黑暗之中,犹如一樽沉默不语的石像。
难得回到临渊盟住处的白玉章散漫地靠在椅背上,看着手中挑拨离间的纸条,凤眸微眯,唇角扬起了一抹弧度。
“哥,你确定是这里吗?这房子怎么看起来好像很久没人住的样子?”
纪清玖敲了敲面前看起来破破烂烂的木门,不大的小院一览无余,屋子腐朽破旧,就连房梁都塌了一块。
“哎,小伙子,你们找谁啊?”
一位穿着蓝色碎花袄子的大娘抱着簸箕路过此处,见到两位陌生的公子,忍不住好奇出声询问。
纪清玖闻声转过身,扬起一抹和善的笑:“大娘,麻烦问一下,您知道住在这里的人去哪里了吗?”
大娘上下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们是他什么人呀?”
“哦,我们是他的远房亲戚,好多年不见了,这次办事刚巧路过这里,便来看看他。”
大娘见两人衣着贵气,气质不凡,稍稍放下了戒心,叹了口气,说道:“那你们来得晚了,住在这里的人啊,几年前就不在了。”
纪清玖怔了一下,下意识追问道:“不在了是什么意思?您是说他……”
“是啊。”大娘的表情也颇有些惋惜,“那个小伙子人不错的,我本来还想把女儿介绍给他,谁知道他命不好,走得那般早。”
“那您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吗?”
大娘回忆了一下,不确定地说道:“我年纪大了,记不得了,听人说好像是有一天出去遇到了山匪,被人谋财害命了。”
似乎是觉得不大吉利,大娘没有再多说,摆了摆手向两人告辞,“嗐,我也不太清楚具体的情况,时候也不早了,我得回去烧饭了,先走了啊。”
纪清玖看着大娘脚步蹒跚却走得飞快的背影,有些迟疑地看向傅清池:“哥,这怎么办?祁杉居然已经死了……他也太倒霉了些,我从未听说过安平县闹什么匪患,偏偏却让他给遇到了。”
傅清池眉心微蹙,说道:“不见得是他倒霉,只怕是有人蓄意而为。”
纪清玖迅速反应过来:“你是说杀他的不是山匪,而是江湖中人?”
“嗯。”傅清池说道:“当年知道他带走祁连的佩剑的人不算少,祁杉虽是祁连的侄子,却不精武艺,估计是被人盯上了。”
当初蒋玉烨和祁连比试的时候,他刚巧在外面被琐事绊住了脚,没能赶回来,后来青崖山事发,他自顾不暇,更无心去关注一个不大相熟之人的去向。
这次若不是用了易隐山庄情报网,他们怕是也找不到这个犄角旮旯的小村庄里。
“那些人当真是丧心病狂!”纪清玖满脸气愤,“夺剑也就罢了,他们竟然连无辜之人的性命也不放过!”
傅清池淡淡道:“他们惯会用这些永绝后患的手段。祁杉拿着若雪剑,就如同赤子持金,再好拿捏不过。”
纪清玖皱着眉头,有些不解:“傅宗主怎么会同意让他独自一人把剑带走?”
“我曾听我娘提起,祁杉似乎并不喜欢江湖,也不喜习武之人,因此在我爹派人送他回去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拒绝了,后来事态混乱,也就顾不上他了。”
纪清玖挠了挠头,“不喜欢江湖,却又带走了祁前辈的佩剑,还真是个怪人。”
“扑棱棱”
一只飞奴扑扇着翅膀,稳稳地落在了傅清池的肩上,还故意张了张雪白的双翅,弄乱了他的鬓发,豆大的眼睛里竟隐隐透着几分得意。
纪清玖好奇地“咦”了一声,伸手取下了它脚上的信筒。
傅清池对这只喜欢作怪的飞奴习以为常,“路上我托宋闻星去查了一下祁杉,应该是有消息了。”
纪清玖展开信纸,上面果然密密麻麻写满了祁杉的生平。
祁杉,棋连山安平县人,双亲早逝,七岁被叔叔祁连收养,至十三岁,后独自谋生。擅诗文,有求官之志,因无财,未能参加科试。青崖山一战后,归家收拾行李,意图入京参加当年科试,卒于途中。
“参加科试……”纪清玖隐约发现了什么,“之前他因为没有钱,所以没能参加,那年他却打算直接入京……是因为得到钱财了吗?”
傅清池缓缓说道:“有人答应他,只要拿到若雪剑,便会给他一笔钱,让他能够参加那一年的科试。”
纪清玖接道:“然而那个人非但没有按照说好的那样给他钱,反而还杀了他。这个人……会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