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林山。
虽已进了九月,山顶呼啸的风却依旧带着几分冷意。
一个显得有些单薄的身影沉默地站在坟前,看着墓碑上熟悉的名字,久久未动。
林间一只松鼠跑过,见到陌生的人影,停下来小心翼翼探出头地打量着,似乎是在疑惑这个人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那人像是察觉了它的目光,忽然动了,松鼠受到惊吓,飞速逃离。
罪魁祸首没有分给那个小东西半分目光,而是对着面前的坟堆似嘲似讽地笑了一声。
“我还以为你死的时候会被风风光光地葬进什么皇陵里面享受荣华富贵,结果到头来你却连个完整的尸体都没留下,还被埋在这了无人烟的深山老林里。”
柳无影漫不经心地打量了一下四周,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继续说道:
“也对,你向来不喜欢束缚,说不准还挺喜欢这里的。山清水秀,无人打扰,不正是你想要的么。”
冰冷的墓碑自然不会给他任何回应,柳无影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心中漫上一股没来由的孤寂和茫然。
一腔怨恨忽然落了空,竟让他一时之间有些失了方向。
他沉默了一会,忽然又说道:
“你以前就惯会给我找麻烦。明明就护过我那么几次,给我找的麻烦却比你帮我的时候多多了。现在你死了,一了百了,又把儿子扔给我,我才懒得管。你活着我要给你收拾烂摊子,死了我还要替你照顾你儿子不成?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
如果说对柳青云他还能勉强维持一下语气,那么对傅融卿他便毫不掩饰了,扬着下巴,态度极差地说道:
“姓傅的,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怎么也死了?连自己的妻子儿子都保护不好,你算什么男人?老谋深算的狐狸还能被别人暗算,你道行都修到狗肚子里面去了吗?”
傅融卿自然也是不会回答他的。
许多年以前,柳无影是见过傅融卿的。
那个时候他刚刚成年不久,好不容易抢到了流影寨的大权,稳住局面后,他便迫不及待地下了山。
他想去看看,外面到底有什么好,能让柳青云那么想要逃出去,还一去不回。
柳无影一路寻觅,终于找到了自己多年未见的姐姐。
他看着自己的姐姐手里牵着一个孩子,依偎在一个男人身边,满脸幸福。
柳无影却只觉得荒谬。
他想质问柳青云,到底还记不记得是谁帮着她逃了出来,还记不记得自己还有一个弟弟等着她去救,为什么她没有去做到自己的承诺,甚至还和一个男人成了婚,有了孩子。
可看着眼前这个和谐得像一幅画一般的场景,柳无影怎么也挪不动脚步。
直到太阳落了山,一家人走远,他也没有出现在他们面前。
柳无影偷偷查过男人的身份,查到的蛛丝马迹令他心惊,他想去提醒柳青云,却又想起她丢下自己,冷血无情的行径。
他带着恶意地想:
你知道和你同床共枕的爱人的真实身份吗?如果你知道自己被瞒得这么苦,会不会后悔逃出来?
可最后他还是独自一人去见了傅融卿。
傅融卿对他的出现似乎毫不意外,面对他的质问也并不想解释什么,只是平静地说了一句:“我没有瞒她,她也不是为了我才不去救你。”
之后无论柳无影再怎么追问,傅融卿都只轻飘飘地用一句“你自己去问。”回答他。
他当然不会去问。
柳无影自信地认为,就算不去问,他也能查得到真相。
可这么多年,他却一直也没有什么成果。
他自己也说不清究竟是真的查不到,还是怕查到的不是自己想看见的。
只是还没等他纠结出一个答案,柳青云却先死了。
柳无影动了动站得有些僵硬的身子,深深呼出一口气,忽然低声没头没尾地问了一句:“你后悔过吗?”
说完却又像是觉得这个问题有些好笑一样,反口道:“算了,你都已经死了,再计较倒显得我小气了。放心吧,我不会用跟你的恩怨报复你儿子的,我没有那么没品。”
柳无影歪着头想了想,补充道:“哦还有,我很高兴看见他性格不像你。我喜欢。走了。”
他利落地转身,头也不回地踏上了下山的路,清风拂过,树影斑驳,像是一场无声的告别。
柳无影向来是个洒脱的人,他从不在一件事上做太多纠结,这么多年一直抓着这件事不放,也不过是想要一个解释。如今既然已经决定放下,便不会再为它多花一丝一毫的精力。
青崖山,武林盟。
“你说什么?杀死杨翎的人你们还没查到?你们究竟是干什么吃的?查了这么久居然一点线索都没有?!”
林飞宇愤怒地将手边的茶杯砸向地上跪着的人,大声斥骂。
“你知不知道现在临渊盟的人都等着看本盟主的笑话?杨翎虽然废物,但向来小心谨慎,怎么可能会被人那么轻易的杀死?除了他没人知道那封加密的信上写的到底是什么,如今他死了,线索全都断了!”
跪着的人头压得更低,慌忙道:“盟主息怒,属下尽力在查了。”
谁知听了这话林飞宇的火气却更大了,他重重地拍着桌子怒道:“尽力尽力尽力,这就是你们尽力的成果?将近两个月的时间,连个可疑的对象都查不到!”
“这……”下属也万分无奈,犹豫着说道:“并非是属下不尽力,而是似乎有两股势力一直在其中阻挠,属下实在是无能为力……”
林飞宇闻言皱起了眉头,沉声问道:“两股势力?你确定不是临渊盟的人?”
下属摇了摇头,笃定地答道:“属下敢肯定,不是他们。”
“也对。”林飞宇沉思着,“他们应当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去查,给我查清楚这两股势力到底是哪里来的,再没有线索,你就提头来见!”
“是,盟主。”
下属深深低着头,退了出去。
林飞宇独自一人在堂内反复推敲着,“两股势力……究竟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