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清池无意识地摩挲着指尖,慢慢梳理着思路。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柳无影。
柳无影曾经说过,他是听人说山里有好东西才被骗过来,从而发现了差点被高烧要了命的他。
可是事情真的有那么巧吗?
他在玉林山住了七年,从未听说有什么宝贝,更别提是名声大到能让柳无影都特意来跑一趟的好东西。况且玉林山山势陡峭,常年被雾气笼罩,平日里更是鲜少有人来往。
怎么偏偏是在他快要死了的时候,柳无影就被人引来了?
这个人又会是谁?
他又怎么会笃定柳无影这种没心没肺的人一定会救他呢?
还有宋闻星提到的那封信,他甚至有些不确定,易远峰到底是死于他和唐喻之的手里,还是死于一场精密的算计。
傅清池越想越觉得疑点颇多,他不清楚师父萧沉风在这里面又扮演了怎样的一个角色。
他一直以为杀害他父母的人已经被他斩杀殆尽,可如今看来,只怕那些人不过是明面上的刀罢了,幕后之人还隐藏在深深的水面之下,不曾被人发觉。
武林盟的那三个人在当年那件事里因为没有直接插手而得以幸存,却并没有借机对清风剑派进行打压,如果不是因为莫须有的怜悯和悔悟,那便很可能是他们有所顾忌,不敢动作太大。
他们所顾忌的,或许正是悄无声息出现在江湖上的临渊盟。
那时的临渊盟同样籍籍无名,武林盟却顾忌着它,是否早就知道它的底细?
他们之间到底存在什么关系……
傅清池眉头紧皱,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子,脸上的神情是罕见的严肃。
沉思了片刻,他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一只飞奴从不远处飞来,落在了桌面上。
这只飞奴并不是早上刚刚飞走的那只,脾气看起来也比那一只好些,起码没有趾高气扬地用豆大的眼睛蔑视地看着人。
傅清池找出纸笔,写了几句话,随后便让飞奴带着信离开了。
他本不想让易隐山庄掺和进来,但如果他的猜测为真,那么江湖迟早会迎来一番大的动荡,只怕到时便是易隐山庄也难以置身事外。
既然如此,不如让宋闻星早做准备。
况且他也瞒了宋闻星这么久,若是再瞒下去,宋闻星肯定又要臭着张脸几个月都不同他说话了。
喉间忽然涌上一股痒意,傅清池忍不住抵着唇咳了几声,经脉胀痛的感觉实在很差,抬起的脸上也是一片苍白。
他微微扯动唇角,自嘲地笑笑。若非因为这具病弱的身子,他早就亲自潜入临渊盟一探虚实了。
傅清池用手撑着石桌缓缓坐下来,从袖中抽出了那把杀死杨翎的软剑,用一块干净的布仔细地擦拭着。
白色的布慢慢擦过在温暖的阳光下泛着冷光的剑身。这把剑长约三尺,外形不若朔风那般惹眼,反而透着一股古朴的味道,锋利的程度却丝毫不逊色于名器。
剑身上用小篆镌刻了两个字,亦是此剑的名字,故臣。
这把剑是他的父亲傅融卿所赠,与师父为他打造的朔风一同交到他手中。
父亲说故臣是他意外所获,不得轻易展露人前,因此这把剑的存在,除了父亲,便只有他和师父知晓。
当年坠崖,朔风遗失,后被武林盟捡回去藏于兵阁,名为哀悼实为炫耀,只有故臣跟着他一同隐世了八年。
傅清池伸出手轻轻抚过剑身,脑海里想起的却是父亲不苟言笑的模样。
“清池,为父一生痴迷于剑道,却终究不得其法,幸而你于此道颇有些天赋,只盼有朝一日,故臣能在你手中实现它真正的价值。”
平日里总是显得难以亲近的父亲拍着他的肩膀,眼里的情绪复杂难懂,像是把某件很重要的事随着那把剑一同交给了他。
一把剑真正的价值是什么?
是惩奸除恶,还是扬名立万?
傅融卿并没有告诉他这个问题的答案,也没有留给他任何线索,便匆匆离世。
傅清池想不通,于是干脆先把这个问题放在了一边,毫无头绪的思考只是平白浪费时间罢了。
他熟练地挽了一个剑花,盯着手中的剑看了一会,就又将它收回了袖中,理了理衣衫,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慢条斯理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时的天色已经不早,天边的云如同一团灼灼燃烧的火焰,绚丽夺目。
纪清玖踏着这片霞光走进了院子,高挑的身影被隐隐镀上了一层金边。
他看见傅清池坐在桌边喝茶,便毫不犹豫地走过来,一撩衣摆,在旁边坐下。
傅清池淡淡地瞥了他一眼,问道:“怎么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纪清玖臭着脸,先闷了一口茶,才赌气似的说道:“她们去买衣服了,陆珂嫌我碍事,先把我赶回来了。”
“碍事?”傅清池有些疑惑地反问道。
纪清玖脸色更黑了,他颇有点咬牙切齿地说道:“那些个店主精明得很,惯会看人下菜。看我站在一旁,便把我当有钱的公子哥,铆足了劲地要价,一件衣服要比寻常人家买的足足翻上一倍!真把我当冤大头了。”
傅清池一时有些语塞,他忽然想起来,以前他独自去买衣服的时候从不曾跟人讲价,店家说多少他便直接掏钱付了,无论他去哪个店,那里的店主都会笑得见牙不见眼。
直到后来宋闻溪跟他出了几次门后,便叹着气,不由分说地把买衣服这件事揽了过去,他就没有再操心过。
现在想来,大概也是因为她实在看不下去他被人当冤大头一样宰吧。
傅清池心虚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忽,好在纪清玖沉浸在恼火之中,并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纪清玖兀自气了一会,很快又被另一件事转移了注意力。
他忽然下意识地左右看了看,然后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问道:“哎,傅远,你知道的事那么多,那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人,叫白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