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老子的命倒也罢了,竟然还要我儿子的命?
世人皆说皇室中人冷血无比,如此斩尽杀绝,真是名不虚传!
没有太子的命,却有太子的性。
郑仑道:“那太子还说,只要我二人肯出手相助,事成之后。他会将龙鳞军一分为二,分作左鳞军与右鳞军,将我二人各升作统领……”
老曹低喝一声:“不要再说了!”
陈麒郑仑对视了一眼,于一旁坐下,三人沉默了好一会儿。
老曹起初怒气难平,后来终是冷静下来,想着如何应对才是要紧。他前思后想斟酌了一番,对那二人道:“陈兄与郑兄都是重情重义心胸宽广之人,虽然咱们之间交情有些……有些时日尚浅,但我曹某看得出来,二位于大是大非面前毫不含糊,无愧于君子二字!单是凭这份抗命不遵也要救我曹某人于水火的情意,便叫我感恩戴德了!”
说着便深深一拜。
陈麒郑仑慌忙将他扶起,郑仑劝道:“都是一个大营的自家兄弟,曹兄说这话就是拿我们当外人了。那假太子如此不不仁不义,曹兄若有个三长两短,我二人即便日后成了统领,也定会如曹兄一般朝夕不保,救曹兄就等同于救自己,何来言谢?”
老曹大为感动,叹道:“话虽如此,然而若因我曹某而连累二位,我又岂能心安?性命要紧,但大丈夫绝不可行苟且之事,我曹某现在只求能有一两全之策,既能全身而退,又不至于让二位遭殃。”
“这……”陈麒道:“能有两全之策自然最好,可如何两全呢?”
郑仑忽然说道:“或许如此行事,二位看看如何。”
老曹知道论武艺陈麒略胜过郑仑,论智谋郑仑则在陈麒之上,当下屏息而闻。
“既然现在咱们三人都已经知道那假太子要我等拿人的暗号,那么不如趁假太子示意时,曹兄先发制人挟持了太子,而后我二人便假意要护住太子,与曹兄和曹公子动手,曹兄可与我们过几招,我们自会露出破绽放曹兄脱身,届时曹兄既能脱身,我二人最多也就落个武艺不精的罪名,算不得什么大干系。如何?”
老曹闻言连声称赞:“此计甚妙!只要二位肯高抬贵手,留得我父子二人性命,再无奢望,只是要委屈二位被那假太子责骂了。”
郑仑见他认同自己的主意,心中一喜,“那么咱们就这么定了,只是有些细节咱们还须合计合计。”
陈麒瓮声道:“还合计啥?拔出刀来就一个字,干!”
郑仑摇摇头:“光你说的这一个干字,就要合计。拔出刀?哪来的刀?太子赴宴,岂容你带兵刃入堂?”
陈麒一愣,似乎没想到这件事。
“其实也无妨,我方才已想过了,今日不是吃羊肉炉子么?都是现割现烤现涮的羊肉,人人面前都该有把剔肉的尖刀才是,虽然小了点,可也够用……”
老曹点头道:“郑兄说得不错,吃羊肉炉子的剔肉尖刀不起眼,但还不算太小,可以一用!”
三人埋头嘀咕了一番,甚至还把过招时该用什么招该如何卖破绽都先演练了一会儿,这才觉得心安了不少。
老曹终是宅心仁厚,他自己备了逃脱的后路,忽然想到叶知秋与自己一样都是知晓假太子秘密的人,假如假太子要拿自己,自然也不会放过叶知秋,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就算自己没余力再去救叶知秋,可也总不能装聋作哑,这样未免太不仗义。好歹人家还打算把闺女说给自己的儿子,这么个见死不救似乎说不过去。
不如……将陈郑二人的来意也告诉他?
老曹暗忖,叶知秋的心思要远胜于自己,现在与陈郑二人盘算得好像是天衣无缝,说不定叶知秋就能看出破绽来,把实情和计划告诉他,一来可以替自己审视一番,二来也算仁至义尽,至于他有没有本事自己逃脱干系,那就不是我老曹力所能及的事了。
他当下主意一定,对陈郑二人道:“眼下犬子也在叶府中,晚上的事情要紧,我须得去叮嘱他几句,二位且在此稍坐,我去去就回。”
陈郑二人回礼道:“曹兄请便。”
老曹离了陈郑二人,自来东边寻叶知秋,一直寻到雪庐门口,碰巧叶知秋正从庐中出来,见了老曹,笑呵呵地说道:
“曹大人来得正好,快随我看看今晚这宴席布置得如何,可还有什么不尽人意的地方?”
说着便拉住老曹欲往庐中去。
老曹反扯住叶知秋的衣袖道:“叶大人,先不忙看这个,我有些话想要与叶大人私下说。”
叶知秋略一沉吟,道:“好,那咱们就去别处。”
叶知秋带着老曹出了雪庐向右一拐,绕过一方小池,便入了一个独立的小院。
“这是我那不争气的外甥晓尘曾住过的院子,如今无人使用,也不会有人靠近,曹大人有什么话不妨就直说吧。”
老曹入了屋子,见满屋堆的都是书,暗叹养孩子这回事儿果然是从小就分了高低的。
“曹大人?”叶知秋见老曹四处张望,有些奇怪。
老曹一拍脑袋,这才想起正事要紧,于是将方才陈麒郑仑的来意连同和他们商量的计划从头到尾说了一遍,直听得叶知秋眉头紧锁,半晌不语。
老曹以为说完之后叶知秋总会给点什么意见,没想到叶知秋不仅不说话,脸色越来越难看,似乎在盘算什么。
“叶大人?可是觉察其中有什么不妥?”
叶知秋重重地吐了一口气道:“不妥……大大的不妥!”
“敢问何处不妥?可是我等商议的计划太过粗蛮?”
叶知秋摇摇头。
“我与陈郑二位统领虽然有一些面识,但论对其二人知晓的程度,远不如曹大人。方才听曹大人这么一番叙述下来,我觉得最不妥的……正是此二人。”
“什么意思?”老曹不解。
“曹大人,你是当局者迷,我却是个与龙鳞军毫无干系的旁观者。先前曹大人曾经说过,此二人与你交情不深,且私下颇有排挤之意。如何今日忽然便转了向,这般舍身维护曹大人了呢?”
老曹点头道:“这一点叶大人说得不错,其实我也觉察到了,很让人想不明白,但他们说是因韩统领之死而对太子怀有仇意,我一时也难辨真伪……”
“这不怪曹大人,若韩统领之死确实如他们所说是这个假太子害死的,那么他们今日前来救你倒还算通情理,可万一不是呢?”
“叶大人的意思是……他们在骗我?这,这何以见得呢?”
“要我说有没有此二人在说谎的确凿证据,我一时也说不上来。但另一点让我颇有怀疑。”
“是什么?”
“曹大人,依照郑统领说的那样,假太子赏赐曹世侄便是动手的暗号,郑统领让曹大人一听暗号便先发制人……万一那假太子只是真的要赏赐,并无翻脸之意呢?”
“叶大人的意思是……”老曹忽然脸色一白。
“如果至始至终都是郑统领在诱使曹大人先动手呢?那么从结果来看,太子没想翻脸,曹大人却持刃挟持了太子,按曹大人与陈郑二人的约定,他们假装护卫太子而与曹大人动手。到了那个时候万一他们假戏真做……”
老曹一哆嗦,后背不由瘫在了椅子上。
人心……真会坏到如此地步?
叶知秋说得确实在理,他是个旁观者看得最是清楚。陈郑与我不合已久,忽然舍身相救确实蹊跷,且方才郑仑所说的计划也是让我先发制人。可一旦我先发了,动手的便是我,罪名也就随之而来。他二人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了我,然后将龙鳞军的统领之位取而代之。
“可是叶大人,若说太子没有拿我的意思,又如何会将今晚赴宴之事告诉他们呢?”
“这便是人心险恶了。太子也许根本就没想翻脸,所以只是把赴宴这样的事当成寻常的登门吃酒,既然是寻常事,那么随口说出去也是可能的。只是这寻常的事被两位统领听了去,动了害人的心思,便变得不寻常起来。所以说不定,他们也只是利用太子在骗曹兄而已。”
“这两个混蛋!”老曹忍不住又怒气翻滚起来。
叶知秋忙伸手止住他道:“曹大人,我觉得你是误会了我的意思。我确实有这样的疑问,但我只是猜测,并不能保证两位统领就一定存了害曹大人的心思,何况这假太子实在是多行不义在先,遭人记恨也不足为奇。万一陈郑二人是真心来救,却因我的一番猜测而误会了,曹大人岂不是恩将仇报了?”
老曹已经彻底被整糊涂了,问道:“叶大人,那到底我该怎样才好?其实陈郑二人救我也好害我也罢,我都不想去理会太多,我只想大家不要撕破脸和和气气地混下去啊。”
叶知秋叹道:“我还是那句话,咱们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像曹大人说的,现在去追究陈郑二人害不害人没什么意思,咱只要防着不要被害了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