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爷既然吩咐紧闭门户,那就全关上!谁叫门也当没听见。
也有人担心地嘀咕了一句:曹公子好像又偷偷溜出去玩了。他要是回来叫门听不见咋办?
立刻有人笑起来:你何曾听见过曹公子回来是叫过门的?
于是大家都跟着哄笑起来。
天寒地冻,夜长难熬,下人们偷偷去厨下取了些酒肉,又取来牌九骰子,便躲到仵房里去赌钱作乐去了。
这么一来,任由叶茵在那里叩门叩了半天,哪里还有人能听得见,倒把叶茵给冻得浑身哆嗦。
她本想来叫爹爹回家也就是个一会儿工夫,所以托大只披了个皮袄,没想到手都冻青了还没人应。
叶茵从小脾气就倔,家里除了叶知秋都是顺着她来,便是苏晓尘也总让着她。这会儿吃了闭门羹,心下越发不痛快起来。
寻常姑娘到这份儿上大约也就死心回家去了。
可叶茵没有,她琢磨了一会儿,依稀想起旁边的巷子中还有个偏门,或许去那儿叩门可以试试运气。
她转身入了巷子,时值已入了夜,巷中几乎一片漆黑,只有地上雪光莹莹,勉强能认出路来。
叶茵凭记忆走到偏门前,使劲儿叩起门来,不料依然无人应答。
这又冷又累,还被堵在门外,真真让人窝火到极点。
叶茵气得忍不住使劲朝门上砸了一拳,不料脚下有冰一滑,摔了个仰八叉,直疼得她哭出声来。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阵肆无忌惮的笑声,似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叶茵惊得止了哭声,叫道:“谁?”
她尚未听到回答,只觉身子一轻,似是被人从地上托了起来。
“你又是谁?在此叩门。”
叶茵骤然被一男子近了身,忙往后躲去,直靠在门上。借着雪光她这才看清,眼前这人与她差不多年龄相仿,正露着一口白牙朝她笑。
“我……我来寻人。”
那男子看了看曹府,奇道:“寻人?你认识这户人家?”
“不认识。”
“不认识你寻什么人?”
“我……”叶茵忽然觉得被人发现自己这么灰头土脸地在这里叩门还摔了一跤很是丢人,便含糊其辞道:“我是隔壁叶府的下人,听说我家老爷在这里喝酒,我有事来寻他。”
她哪里知道,眼前的这个男子正是曹飞虎的独子曹习文。
曹习文一早听说老爹有事出门去了,喜得连翻了几个跟头,犹如孙悟空解了紧箍咒,立马后脚也溜出门去了,一直玩到天黑才回来。
他从来不走正门,总是习惯从偏门处跃墙而入,一来不易被老爹察觉,二来嘛……跳一下就解决的事儿,干嘛还干等在门前让人来开门呢?
不料今日刚到门前,就看见一人在那里叩门,他好奇之下就在暗中看了一会儿,直看到那人摔个仰面朝天,这才实在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起初见叶茵穿着寻常看门小厮的皮袄,黑暗中又看不清楚面孔,便未在意,直到托起她的那一瞬间,觉得身轻
腰细,隐隐还透来一丝脂粉香气,这才反应过来是个女儿家。
一个下人,女扮男装地跑到我家来叩门,这玩的是什么把戏?
叶茵自报了家门,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反问道:“你又是谁?我为何要与你说这些?”
曹习文笑笑不答,指着远处的大门道:“好好正门不走,怎么来这偏门?”
“我在正门叩了半天也没人应,这才来了此处。”
“这如何可能,我家的门从来都不关。”
“你家?你是这家里的人?”叶茵大为意外。
曹习文暗想,你既然穿着看门小厮的衣服不肯说实话,那我也来骗骗你才好,于是改口道:“哦,我也是这府上的下人。”
叶茵打量了他一番,点头道:“看你这身装束也就是个下人。”
曹习文是习武之人,向来不愿意穿那些寻常公子的长袍宽袖,着身上的也都是些朴素衣物,一瞧之下确实不起眼。
叶茵说他是下人,他丝毫不恼,反而笑吟吟地回道:“是啊是啊,咱们都是各自府中的下人,今日见面,真是有缘啊。”心中却暗想:原来叶府中的丫鬟这么笨手笨脚,叩个门都能把自己摔一跤。
“你既是曹府上的,那赶紧开门让我进去,我真有急事寻我家老爷呢。”叶茵不耐烦道。
在曹习文脑中,从来就没有门的存在,叶茵让他开门,还真难倒他了。
他想了想,说道:“开门可以,但你要把眼睛闭上。”
叶茵奇道:“这是什么古怪?”
“你想进去就闭上,不然我不开。”
叶茵想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又想进去寻人,只得将信将疑地将眼睛闭上。
不料刚闭眼的瞬间,忽觉那男子搂住了自己的腰,惊得她立刻睁开眼。然而不睁还好,一睁眼发现脚下腾了云般已离地四五尺,一颗心被吊在半空下不来。
曹习文稳稳地搂着叶茵落了地,叶茵甚至被吓得忘了叫。
“你……你到底是什么人?”
曹习文还没回答,叶茵已恍然大悟般指着他说:“我知道了!你是贼!你是贼啊!”立刻挣脱开去,退了好几步靠在墙边。
曹习文哭笑不得,但觉得颇是有趣,索性嘿嘿笑道:“唉呀,老子今日还没开张就被你发现了,怎么办?要不……杀你灭口?”
叶茵未料到自己还真说中了,几乎腿软,她浑身哆嗦道:“你别过来!别……来人……”
“啊”字还没喊出口,曹习文早已蹿到她身边紧紧捂住了她的嘴。
叶茵被捂得有些喘不过气,靠着鼻缝使劲儿喘着气。
曹习文的手指紧紧扣在了她的唇上,叶茵本想使劲儿地咬他一口逼他撤手,忽然闻到他手上一阵浓浓的蒜味儿,熏得她哪里还能张嘴。
那是曹习文午后寻了家炸酱面店,吃面时剥了两瓣生蒜时留下的气味。偏生叶茵平时最讨厌生蒜,当下紧紧憋着一口气。
曹习文见她忽然老实不出声了,还道她听话,这才略松了手道:
“可
惜啊,我看这户人家穷得很,大约也没啥好偷的。要不……这样吧,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别张扬,我也不杀你,我再送你出了这墙,你自悄么着地回去,可使得?”
叶茵早就怕得浑身酸软连站稳都难,听说能逃得性命,如何还敢说个不字,急忙点头答应。
于是曹习文搂着她又是一起一落,将她送出墙,在她耳边轻轻嘘了一声,这才撤了手。
叶茵得以挣脱,哪敢再逗留,立刻转身头也不回地往巷子外逃。可没逃几步,大约脚下有冰打了滑,又“啪叽”一下摔地上,看得曹习文在躲在暗处笑得肚子疼。
看那叶大叔是个挺稳妥的人,怎么他府上养的“丫鬟”那么蠢笨,不过还挺有意思的。
曹习文刚打算再跳墙回去,忽然瞥到雪地里似是嵌了个什么东西,弯腰捡起来一看,原来是个随身的香囊,上面绣着芳草茵茵,做得甚是精细。
难道是方才那丫鬟不小心遗落的?
他拿起香囊凑近闻了闻,虽然辨认不出是什么香味,但觉得淡淡幽幽地沁入心脾,甚是舒畅。
缘分,妙不可言。
曹习文玩了一整天,心情舒畅,他把香囊挂在手指上,哼着小曲又跳进院子里,这才发现府中各处都漆黑一片,似没人似的。
奇怪,这个时辰爹还没回来么?
忽然墙角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影闪过,曹习文何等敏锐,立刻一个箭步跃过去逮住那人的衣领。
那人看清是曹习文,急忙讨饶道:“公子,公子莫打,是我啊。”
曹习文定睛一看,原来是家中一个仆人唤作阿福的。
“你贼头贼脑地在这里作甚?”
阿福确实心虚,那是因为他刚才还在后院和别人赌钱喝酒,途中内急出来解个手,又怕被人看见,便故意没提灯笼出来,谁知道刚绕出廊下就被曹习文给撞个正着。
赌钱本是曹府上禁止的,阿福见了曹习文怎能不慌?
然而曹习文其实私下知晓他们这些破事儿,只不过平日里懒得去点破,见他神情又吞吞吐吐,已猜到了几分。
“我爹呢?还没回来么?”
“回……回来了,和隔壁的叶大人正在西暖阁里说话。”
“哦?”,曹习文想起方才那叶府的“丫头”说前门叩门无人应,原来叶大叔真在自己家里。他又问道:“那为何院子里黑灯瞎火的连个灯都不点?还有,为何前门也关了?”
“老爷一回来就吩咐说把前门和偏门都关严实了,还说有任何人来都装成没听见。”
“这是为何?”曹习文奇道。
“哎唷,这哪儿是小人能知道的的事儿啊,老爷让下人们不必伺候,都退得远远的,好像是要跟那叶大人商量什么要紧事儿。”
曹习文对他爹的那些“要紧事”压根儿就不感兴趣,一听他爹没问他为何不在家,已是心头松泛下来。
“嗯,你去吧。”
阿福见小主人总算松了手,转头就向溜,忽然又被脑后一声喝住。
“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