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佑点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原来这是碧海国的金锭。那倒是很好明白啊,既然这小鹰是从霖州城的西边衔来了这金锭,自然是碧海的金锭喽。”
“可是这么多年王叔我就从没听说过霖州城中有金锭的币局或是铸所啊。”罗布满脸的不解。
苏佑想了想,笑道:“王叔真是实在人,难道一定是要在铸所或币局才会有金锭吗?倘若是别处铸好了运过来的,不也可以吗?”
罗布摇摇头道:“王侄儿啊,你有所不知。这些年来王叔一直与碧海多有通商,知道碧海向来将金锭都藏在了太液和南华,莫说此二处占了碧海金库的十之七八,便是余下的十之二三也都分藏在各州道府县,这霖州城乃是边陲重镇,兵家往来,岂有藏金之理。何况上次祁烈率兵破了霖州城,洗劫了整个城池,也没见到什么金锭啊。”
话到此处忽然惊呼道:“啊呀,会不会是祁烈那个贪得无厌的家伙见了金锭也不说,全私藏起来了?”
苏佑心中暗骂,这倒十分像你会做出来的事,嘴上却道:“不会,王叔想一想,若祁烈得了金子,岂会不用,这些时日里王叔觉得血族比之前富足了么?”
“哦……这倒是。”罗布想起出征前血族还差人来借粮的事,心想这群穷鬼的日子最近确实没什么变化。
“可无论如何,霖州城里都不会有金锭。”罗布的口气十分坚定,说到天底下的金子,还有他罗布不知道的地方?这简直是对金刃王三个字的侮辱。
苏佑又想了想,疑惑道:“王叔说得有理,但是在我看来,过去没有,不意味着现在没有。王叔你也看见了,这是块新铸的金锭,不管是霖州城中新造的铸所铸的,还是别处铸了运过来的,总之都是最近的事儿,对吧?”
“对!三日之内的事儿!绝不会错!”罗布对自己识别矿锭的本事十分自信。
“那我明白了……”
“什么意思?”
“王叔,就算大多数的金子都藏在太液,可明皇眼下都已经亲自到了霖州城,她难道不会不放心吗?她八成是把金子带过来了啊。不仅是藏的金子,还有新铸的金子,也都一并转运到霖州城了啊。”
“这……这是为何?”罗布一时觉得脑子绕不过来。
苏佑笑道:“换成是王叔,人在这里,金子却藏在远处,会放心吗?”
这一句话对别的人不一定奏效,对罗布却是正中靶心。
金子啊!当然要躺在眼皮子底下才好啊。我罗布就要将居城搬到太液城了,所以才将宝坻城的东西全都搬了个空,小国主说得没错,就是要搁在离自己最近的地方才好!朱玉澹那个女人也一定是这么想的!
罗布如小鸡啄米似点连声点头道:“王侄儿说得极有道理!我看这碧海明皇准是害怕有失,所以把金子藏在霖州城了!”
“对嘛!连金羽营的五万大军都在这儿,金子藏这里才是最稳妥的嘛!说不定她就是因为这个才说要御驾亲征的。说是保霖州城,其实是保金子才说得通啊!她们碧海人,眼里向来只有金子。”苏佑也连声赞同。
说得罗布继续啄米道:“对对对!说得通!说得通!还是王侄儿的心思通透多了!”
他一想到朱玉澹可能把大半的金锭全都挪来了霖州城,就心痒难耐,这笔财富可是无可限量。可是北城墙到现在都还未攻破,真让人心焦不已。
罗布眼珠一转,腆着脸笑道:“王侄儿啊,可就算是知道霖州城有金锭,但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攻下霖州城啊?”
苏佑“哦”了一声,云淡风轻地说道:“此事不难,不瞒王叔说,大巫神刚才还在这里与我商讨破敌之策,已是有了眉目,待到明日他自会请各部族的族长来我帐中,到时候就把攻城的妙计告诉大家。”
“好哇!”罗布一听有了妙计,脸上现了喜色,只要攻下霖州城,岂不是能将这些黄金尽收囊中了?他眼中立刻大放光芒,浮现出满目的黄金千万,摞成无数个山包。
“不过可惜啊……”苏佑忽然叹了口气。
“可惜什么?”罗布一怔。
“可惜大巫神说,不放心我的安危,待破城时要王叔的兵士护卫我在后方,让血族和鹰族分别攻打城南和城西……”
“这怎么可以!”一句话说得罗布心头一痛宛如刀割直叫出声来。
“嘘……”苏佑打了个手势,示意他低声。
他叹声道:“王叔啊,我也是觉得,这好马配好鞍,这好金子到了王叔的手里才能铸造出更好的金器来,王叔那把麒麟双弦宝金弓我就爱不释手。我也跟大巫神说了,我并不需要什么护卫,只管让三族人马合力攻打城门就是,我有乌云狮宝马,又怕什么呢?可是大巫神他不听啊……”
罗布急道:“国主的话,他为何不听?”
苏佑脸上颇是委屈,说道:“王叔,你也知道,我这国主的话有时未必管用,何况我最近也是想着与他修好,他想要派哪族人马,我多半也是由着他去。他想让鹰语王去,那就让鹰语王去呗……”
这话又把罗布说得个抓耳挠腮按捺不住。
这怎么可以?如此良机,稍纵即逝!
他陪笑道:“好侄儿啊,看在王叔送了你些好玩意儿的份上,好歹这次帮叔一次,明日军议之时,让王叔去攻打城西,好不好?”
苏佑将脸一别,说道:“不!温兰那老头子我可惹不起,他连训你个族长都跟训孙子似的,何况我这个不到二十岁的国主,在他眼里就是个孩子,我可不碰这钉子。反正你们谁拿了金子,都是我伊穆兰的。我是国主,嗯,你们的就是我的,我不吃亏。”
这番话可把罗布说得心里叫苦连天,他继续软磨硬泡道:“侄儿啊,你就替我说一句好话行不行?论攻城,鹰族的那些长弓兵哪有我的那些金甲武士来得厉害,只要你肯让王叔代替珲英去城西,王叔保证麾下的刃族兵士一定比祁烈打得还勇猛!”
苏佑暗笑,这倒是,只要有金子,你比谁都猛。
他极不情愿地皱眉道:“呃……也罢,我就帮王叔一次,但是我只能是顺水推舟,却不能替王叔定了这事儿,还得王叔自己向大巫神请缨,我才好从中斡旋,如何?”
罗布见他松口,顿时喜上眉梢,道:“好好好,王侄儿如此疼爱王叔,等落成之后,定然拿那些金锭子造几样精巧的好东西送来!”
“譬如那合欢如意榻?”
罗布见苏佑诡笑,心中一乐。
果然是个雏儿。
“王叔一定送些比如意榻更带劲儿的东西来,包您和……赫萍姑娘满意。”
苏佑闻言似是大大的满意,悄声问了一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苏佑见他这般,低声叮嘱道:“可还有件事,王叔要留意。”
“何事?。”
“这霖州城中藏有金锭之事也是今日王叔看了这叼来的这块金子我才明白,并无他人知道。王叔也清楚温兰向来不喜王叔为了金子……呃……太奔波。”
说得罗布脸上一尬,他知道苏佑想说自己一见了金子就扑上去。
“所以此事王叔若想要我在明日军议之上帮腔,就千万不要让其他任何人知道,尤其是温兰,否则他定会以为你是为了金锭而去,到时候便会更加执意让你守在后方,那我再想为王叔说话也是不能了。”
罗布两眼一圆,忙说:“侄儿说的再对不过了!这个温兰,总是让我花银子不让我赚银子!刚借了我的震雷火炮营都没给句好话,都不知道他这胳膊肘是往哪儿拐!侄儿放心,王叔定然不会让他知道。”
“还有,温氏二老向来通气,温和那边你也得……”
罗布坚定地点了点头,应声道:“对!那两个老家伙谁都不能告诉!”
苏佑笑了。
世上的事,便是这般的变化莫测。
知道慕云氏着有《云策》之人都以为,这个“云”字,指的是慕云氏的云,实则不是。
佑伯伯说过,战场之上瞬息万变,犹如天上的风云。云策的最高境界便是善于捕捉战场上的一切细节,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谋算的机会。
譬如叼回的这一小块火雷……
而温氏也曾经说过,四两拨千斤的关键在于人心的欲念,说到底是他们自作孽,与己又有何干?
其实现在苏佑自己都不曾察觉,短短一年多,他的智谋已较之前有了大不同,皆是因为身边的智者实在是层出不穷,又都是世间的佼佼之辈。
在见识过温氏、慕云氏这两家所长之后,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能够将这两者糅合于一处,布出一番借力打力的连环之计了。
这一次,他打算用温氏擅长的鬼谋去还治其人之身,这样既能除了恶孽,又能替父亲报了当年之仇!
然而他也知道,天外有天,人后有人。
除非到了胜负已分一切尘埃落定的时刻,不然谁也不能保证自己便是笑到最后的那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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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卷《墨血拓丹青》今日收卷,一局之后又是一局,谋算之后还是谋算。有道是人算不如天算,造化弄人的结果究竟如何,请继续关注明日的第二十六卷《国破山河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