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了，再过一个时辰，就恰好十年了。”若荷的面色与慕离城相比，少了些欣愉，多了些哀婉。
“我倒记得没那么清楚。没想到若荷你连时辰都记着。”慕离城说起这话来，还莫名地有些不好意思。
元皎皎站在一旁，分分明明地看出了若荷面上的哀婉。“若荷姐姐，这雨有什么不对吗？”
“没什么。”若荷浅然一笑，眼睛里却一丝笑意都没有。“我有话想跟离城说。”
元皎皎闻言会意，走到苏舜钦身边，拉了拉苏舜钦的袖子。
苏舜钦立即弹开，而后缓缓说道：“外面那么大雨，我们也没法给他们腾出空间啊。”
“话那么多？”元皎皎感觉到了若荷心中的不安，也知道若荷不是什么不讲道理的人，她既然这样说了，就肯定是有重要的话要跟慕离城说。她跟苏舜钦待在这里，若荷说什么都不方便。
元皎皎拉住苏舜钦，直接将他拉出了茅屋。
倾盆大雨猛然袭来，二人一瞬间就湿了个底朝天。
“你可离我远些！”苏舜钦推开元皎皎拉着他衣角的小手，只害怕元皎皎下一刻就要心口刺痛，瘫倒在地。
“噗——”雨太大，元皎皎一张口，就灌了一嘴的雨水。“你有没有一点眼力见，可给他们一些说私话的时间吧。若荷姐姐肯定有重要的事情要单独跟慕离城说的。”
“雨这么大！他们有什么话不能等雨停了再说？”苏舜钦无奈道。
“对啊，有什么话不能等雨停了再说？”元皎皎被苏舜钦的话顿然点醒。“惊楼，若荷姐姐不会遇到什么事儿了吧？”
苏舜钦突然想起那天在聚灵宝镜中窥探到的妖后记忆，他抬头看了看这雨，又看了看那青紫色的天空。
“轰隆隆——”电闪雷鸣。
“这场面，很像雷劫。”苏舜钦喃喃道。
元皎皎耳尖，听到了苏舜钦的喃喃自语。“什么雷劫？你刚刚是不是说了雷劫这两个字？”
“雷劫就是妖怪们都必须过的一个劫数，若荷的雷劫可能要来了。”苏舜钦的心忽的一沉。
“你瞎说什么？若荷姐姐化妖不过数十年，雷劫怎么可能这么早就降临？”如果每一场雷劫都降临在妖怪们还未修习完全的时间里，那这世上哪还会有妖怪的存在？
“别的妖不可能，不代表她也不可能。”她本就从天上来的，天上肯定也是更关注些的。而且，她的任务就是将慕离城带回去，现在这任务非但没有完成，她还将她自己给赔了进去……
“那怎么办啊？若荷姐姐的修行恐怕难以抵抗雷劫啊。”元皎皎努力让自己沉下心。“我等会儿唤出光影将若荷姐姐护住，应该会好些。”
“那是天雷，不是我们在鲛人湖底遇见的人脸鱼，就你那点小法术，能抵挡住个啥？”不是苏舜钦瞧不起元皎皎，而是元皎皎的想法太过于天真。
那些修行千年的妖精都无法完全抵挡雷劫，元皎皎一个半妖，虽有无限妖力，却无法尽数使用，又怎可能抵挡住那阵阵天雷呢？
“那你说怎么办？”元皎皎苦着脸问道。
“那里头还有一位妖王呢，他法力无边，必定会保你若荷姐姐安然无恙。你瞎操心个啥？”苏舜钦说道此处，便也清楚若荷是想要跟慕离城说些什么了。
“你说的对。”元皎皎稍稍沉下心来，没那么紧张了。
屋内，若荷面对着慕离城，低着头，不敢抬头看他。
“你将他们俩赶出去，就是单纯的想跟我单独相处？”慕离城本以为若荷有什么话想说，可等了许久，都未等来若荷一句话。
“对不起。”若荷终于开了口。
“对不起？你是在跟我说，还是在跟屋外那两个被淋成落汤鸡的倒霉蛋说啊？”慕离城轻笑道。
“我是佛祖派来劝你回去的。他说，要是实在无法，也可以将你强行带回去。”若荷依旧低着头，声音却越来越小。
“佛祖派你来抓我？”慕离城笑了笑。“你这小胳膊小腿小法术的，你能擒得住谁啊？”
“我没有开玩笑。”若荷从腰间拿出了一个香囊。“你当初逃下凡间时，受的伤，就是因为这个东西。我若用它对付你，你早就败了。”
“这还不是开玩笑？”慕离城并未将若荷说的话放在心上，只笑着接过若荷手中的香囊，并将它打开了。只当是若荷想送他的新玩意儿。
“我一直在逃避，不想跟你坦白这事情，可现在我与佛祖的十日之约已到，我未完成任务，天罚将要来临，你我缘分，可能就要尽于此处了。”若荷继续说道。“不过我不后悔，有这十年相伴，我已然欣喜。总好过你我之间连一分一秒的回忆都没有。”
慕离城打开香囊，露出了里面的急冰之坠。这个东西他认得，他当初逃下凡间的时候，确实是被这东西伤到的。
慕离城站在那里，身子颤了颤。
“在天上的时候，我不过就是佛祖座下的一瓣莲花，你总用你的鹰喙啄我，我初有灵识，心底里其实是讨厌你的。”若荷眼角慢慢生出些许眼泪。“倒是来了这人间，你化作的这少年，皮囊好看的紧，也变没了那令人讨厌的鹰喙。”
慕离城脑中一片空白，若荷说的话，皆入了他的耳，他却很难分辨自己究竟听到了些什么。
“你是妖王，万妖朝拜，看起来好生威风。”若荷说着说着，竟又笑了起来，一时间笑泪交加。“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欺骗我自己，我爱的只是你的皮囊，只是你的身份……可是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为什么要那样体贴入微、事事周全？
“十年里，我见过人间离别，也见过人间凄苦，可你给我的，竟都是纯粹的欢愉。我深知这是一件不简单的事情，所以我真的很感谢你，能送给我这样一段与众不同的记忆。但是，现在这一切都该画上一个句号了。”若荷缓缓抬起头，对上了慕离城的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