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风吹过清澈的池塘,鱼鳞般的波纹,便一次次的从这一头荡向另一边,循环往复。
和风一起,一会散开又聚拢的,是恬淡高雅的桂花香气。
每年一到这个时候,从村头流到村尾的小河旁的那两排桂花树,便让整个村子都沐浴在这样的香气当中,就是那些对儿媳妇用死贵死贵的香水不满意婆婆,那些这辈子除了雪花膏,就没有用过其它化妆品的婆婆们,也由衷的喜欢这个味道。
这不但让她们觉得舒服,也让她们想起了自己年轻的时候,还会用手指小心的勾起一点雪花膏,匀在脸上的日子。
那时,那种被他们称作雅霜的雪花膏,应该就是这样的味道。
还没到饭点的时候,年轻人还在上班,孙辈们都还在幼儿园或是学校,村子里,就是他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以及土狗们的天下。
山上村旁,田里地里,该收的都收了,该种的也都种了,现在是一年中最闲的一段时日,也是最舒心惬意的一段日子。
一家敞开的门里,咿咿呀呀的京剧声,化作让他们中意的背景声,几条狗在廊下追逐着,不时跟着主人的呵斥声,去驱赶那些落在广场上的鸟,还会主动出击,去对付那些准备偷腥的猫。
村里的这个广场,此时又变成了一个巨大的晒场,从花生、板栗、高粱、玉米、红薯干、红枣,到整颗的白菜、切成丝的萝卜、放在陶钵里的豆酱面酱、撒上了辣椒粉,已经长了毛或者霉斑的豆腐、处理好的鱼……
尽管家家户户的楼顶,不缺晾晒这些东西的地方,他们还是习惯和以前一样,把这些摆在一起,不管现在的日子好到如何出乎他们的想象,还是眼前这样的景象,最能让他们感到富足。
和他们的那些没事喜欢猫在家里上网或者看电视的孩子不同,这些过惯了集体生活的人,也还是喜欢这样聚堆,哪怕有时候,他们背对着太阳坐着,只是假寐,那也比一个人呆在屋前或者楼顶要舒适得多。
十点多的时候,他们开始摘菜,等到家家户户飘出饭菜的香味,那些狗也开始往村前的路上跑,上学的,上班的,这时成群结队的回家,村里真正热闹了起来。
晒场上也热闹了起来,那些铺得平平整整的竹匾,往往这里空一块,那里空一块,往口袋里塞花生板栗红枣的,不但有那些孩子,还有孩子的爸妈。
他们当然不缺这些东西,但就像在家里,菜还放在灶上,没有端到桌上之前,吃起来更带劲一样,他们就是喜欢这样感觉。
坐在猛禽皮卡里的梅秋萍,此时接到了儿子的电话,毫无疑问,她一开口,依然是那句话,“一平,你吃中饭了吗?”
冯一平走到窗前,“正准备吃,”
“你什么时候回来,静萍他们最近会回来吗?”
“最近都挺忙,要不,你和我爸来首都?”冯一平听着老妈的语气,好像她还不太知道今天发生的事。
不应该啊!
“妈,有些事,你们不用担心,”
梅秋萍看了开车的冯振昌一眼,“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冯一平知道老妈这说的不是心里话,“报纸上的那些事,我昨晚就知道,你们放心,那不会对我造成什么影响,我早就准备好了该怎么对付他们,”
梅秋萍踩着踏板下车,“嗯,我们知道,你那些房子,都是花真金白银买来的,那些人要是嫉妒,那就让他们嫉妒去,”
冯振昌从老伴手里接过电话,“儿子,虽然我们不知道你最近在做什么,但我们知道,你做的一定是好事,你也一定能做好,你好好干,不用担心家里,”
“好好吃饭,”梅秋萍在旁边大声嘱咐道。
挂了电话,梅秋萍把葱食堂带回来的饭菜摆好,两个人一时却都没什么胃口。
他们自然看到了今天一些报纸上的文章,在网上也看到了不少。
对和儿子有关的事,不但他们敏感,公司的人也都敏感,村里工厂的经理们第一时间跟他们说了这方面的事,梅义良很快也打电话过来,告诉他们不要担心。
现在连儿子都打了电话过来,他们是真的有些担心起来。
虽然网上和报纸上的那些文章,多数并没有正面说儿子怎么怎么样,但活了这么大岁数,他们自己还是能品咂出那些话背后的用意。
有人在针对儿子。
考虑到儿子现在的影响力,这么多报纸和网站都有类似的文章,那应该是有一群人在针对儿子。
这真是这些年来少有的事。
这些年,各路媒体对儿子,都是一致的赞誉,他们拍着良心说,儿子现在除了有些花心,绝对担当得起其它所有的赞誉。
包括他们这样的至亲家人在内,也绝没有给他抹黑,所以他们想象不到,竟然还会有这么一天,竟然会有这么多报纸和网站,在同一天集中发布对儿子不利的文章。
他们夫妇俩,也早过了炫耀儿子本事的阶段,因为,压根就用不着他们炫耀。
他们也早就不关心儿子现在究竟有多少钱,但每年国内的百富榜,以及福布斯的全球富豪榜,他们还是很关注,绝对比儿子还要关注。
冯一平不在乎这个,他们老两口还是很在乎。
每次看到后面的人和儿子之间那巨大的差距,他们就放心了。
但没想到,儿子竟然还打了这么大的埋伏。
因为根据那些文章上所说的,此前无论是国内的百富榜,还是全球的福布斯富豪榜,都漏掉了儿子的一大块财产。
只是,这样的消息,在这个时候被集中披露出来,他们第一时间就清楚,这绝不是好事。
“吃吧,没事的,”冯振昌先端起碗筷。
“一平,他这样做,真的是得罪人,”在儿子面前表现得没事人一样的梅秋萍说。
“他生意做得这么大,免不了总要得罪人,”冯振昌在这方面看得比较清楚,“就和你说的,他那些房子,都是用真金白银买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我是说,这样的事,一平他本可以不做,”梅秋萍还是担忧儿子因此遭受的压力。
“我觉得他做得对,”冯振昌这次,倒是坚定的站在儿子一边,“他既然有现在这样的本事,当然得做一些大事,”
“只知道赚钱,那不算什么,”
梅秋萍就听不得这样的轻巧话,“只知道赚钱?有本事你也去赚?”
好在冯振昌早就习惯了这样的批评,“我是说,你难道还不清楚,一平他和其它的那些生意人不一样吗?”
“换做其它人,把村里带动起来就很不错,但你看看他,你看看现在的镇里,”
这当然是梅秋萍为儿子骄傲的地方,但作为一个妈妈,她觉得,儿子做得已经够多够好的了,没必要再去做那些更难的事。
“你再想想,儿子这些年走得这么顺,说起来,也跟他做的这些事脱不了关系,不然,那么多背景比他深,起步比他高,也不会比他笨的人,怎么要么一直敢不上他,要么一年不如一年?”
“那是因为他们不像一平,他们一门心思的只想着赚钱,”他给老伴夹了一块子菜,“吃饭,”
“他的事,你不用担心,那些藏头掩面的人想对付他?做梦!”
回家吃饭的人,此时也已经把这个消息,带到了整个村,那些不看报纸也不上网的人,听说了大概的情况之后,也是惊讶非常,“那一平的钱,不是更了不得?”
有些单纯的孩子,秉着自己从书本上学到的东西,嘟囔着冯一平这样不对,马上被爸妈一块子敲在头上,“一平这么做这么不对?要不是为了你们以后买房子不会有太大的压力,他会这么被人针对?”
但这一天,在国内,和这些孩子持一样看法的人,还真是不少。
这是很多人第一次对冯一平的作为,产生了质疑。
有些人在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