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笙闻言,想起了一些事,不由看着他不动也不说话,总有几分古怪。
云筹不解的问“怎么这样看着我”
裴笙忽然笑了,笑容却不达眼底“你就不怕我去和她说话,把你们云家的事情都说了”
云筹愣住。
裴笙依旧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他正色起来,微微眯着眼,眸色不明的看着她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裴笙也不委婉或是敷衍,直接问了“你是不是要参与朝廷党争支持裕王”
云筹有些诧异,半晌,才淡淡的问“你知道了”
他问的不明确,她却不知为何,听出了他问什么。
“知道。”知道皇帝属意裕王了。
云筹沉思片刻,才低声道“那你也你该明白,云家作为裕王殿下的外族,一开始立场就是明确的,也没得选择,所以,不是我要不要去做,而是不得不这么做。”
朝中参与党政的很多人,他们都可以自由选择押注,可是云家没得选,就像前礼部尚书方家,作为荣王的岳丈,其实他们什么也没帮荣王做,可立场明确在那里,根本没得选,荣王成则荣败则亡,云家也是,从来没得选择,从皇帝内定赵禩为继承人开始,云家就身处其中了。
裴笙也明白这些,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那裴家呢我嫁给你,裴家也要支持裕王了么”
云筹解释“裴家的立场,由岳父和舅兄自定,支持与否全由他们的决定,陛下要的只是这样一个局面,但是裴家的态度总不能强求,所以,你不必担心。”
裴笙嗤笑一声,颇为讽刺的“说是这样说,可我人都在云家了,父亲和哥哥难道他们还能不顾我的存在独善其身我倒是想啊,可我知道,他们不会的。”
她对裴侯有些心结,可过去那么久了,也逐渐明白,父亲是疼她的,哥哥也是,虽然傅悦也说了他们是有主见的人,不会因为一桩儿女联姻就改变立场,她也明白,可,也会影响到他们的判定和抉择的。
云筹蹙眉看她,若有所思的问“裴笙,是不是有人跟你说了什么,今日你去楚王府,是楚王妃”
裴笙没等他说完就打断,坦言“是,悦姐姐同我说了裕王的事,说了朝堂即将形成的格局,云家会深入党争,恐将不太平,让我在云家安然度日,什么也不要管,可是我觉得,我怕是要让她失望了。”
说着,她苦苦笑着了笑。
傅悦对她好,盼着她好的心她都是明白的,不然何必和她说这么多,可她作为两家的纽带,那里是能置身事外的。
云筹皱着眉头没说话。
也没时间对说了,因为前面有人来请他们去用膳了。
晚膳过后,云筹和安国公以及二哥去谈事情,裴笙自己走回住的笙箫院,哦,名字还是成婚第二天,云筹给取的,这个院子挺大,原本的名字叫簌鸣斋,听着老气横秋的,也不知来意,说是一直就是这个名字。
洗了个澡,也洗了头,让方方帮她用干布绞得八分干了,见外面夜风微拂,她打算去花园里走走,正好风干头发。
安国公夫妇常年居于北境,不喜铺张崇尚节俭,晚上花园也没什么人,所以花园不想其他府邸的那样灯火通明,裴笙领着方方出来,一人提着一个宫灯慢悠悠的走着,好在快十五了,天上挂着月亮,勉强看得清花园的路,主仆俩有一下没一下的扯着闲话,可走着走着,忽然听到一阵婉转悲咽的乐声,裴笙许多乐器都有过接触,听过不少曲子,可却从未听过这种乐声。
不是笛,也不是萧
谁在吹曲子
这又是什么乐器挺好听的。
只是,这大晚上的,吹曲子本就诡异,还吹出这样哀伤的乐声,实在是有些吓人。
还好,晚上后园没什么人,这府里比较大,在这里听到都并不大,更传不到前院去。
方方疑惑的问“小姐,这是什么乐器啊,怎么从没听过呢,而且,这谁大晚上的在吹曲子啊。”
裴笙也疑惑,道“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说着,便顺着乐声传来的方向走去,越靠近声音越大,乐声也更鲜明。
终于,到了乐声传来的地方,竟是一座高架观景台,声音便是从上面传来的。
上面也没有光。
裴笙顺着楼梯走上去,很快走上了台上,月色之中,依稀可以看到那边的的栏杆靠坐上坐着一个人影,看不清模样,只看得出那身影是个男人,似乎靠着柱子坐着,侧对着这边,双手捧着东西在吹,一动不动,正在很专注的吹着,她们走近都没能惊扰到他。
不过,再靠近一点,那声音就停下了。
然后,看了过来,声音响起“笙笙”
是云筹。
裴笙有些吃惊,也是猜测之中“真的是你啊。”
云筹忙站了起来,几步走过来,有些不赞同的道“天那么黑,你怎么跑到花园来了若是磕到碰到怎么办”
裴笙把手里的宫灯往上提了提,淡笑道“我这不是拿着灯么不碍事的。”
云筹似乎有些不放心,夜色中看不清神色,只听他道“以后若是要晚上逛园子,记得吩咐人把花园的灯都点了再出来,算了,我会吩咐他们,日后花园里的灯晚上都燃着。”
裴笙忙拒绝“不用了,父亲母亲崇尚节俭,这样太铺张了,大不了我以后晚上不出来就是了。”
云筹想了想,道“也罢,日后你出来,我陪着就是了。”
裴笙没有说什么了。
云筹接过她的宫灯,然后打开,拿出里面的烛火,把观景亭台上的灯都点亮了,连亭子上方的那一盏灯也都跳上去点了,原本朦朦胧胧的景台上顿时都亮了起来。
云筹点了灯火后才注意到她穿的单薄,皱起了眉梢“怎么穿那么少就出来了”
说着,不由分说的就想脱下自己身上的衣服给她披上。
裴笙忙伸手按住他要脱外袍给她的动作“别,我就是觉得屋里热才出来吹风的,这风挺舒爽的,我不是那些弱不禁风的闺阁女子,没那么娇弱,你不用担心。”
云筹想了想,只好作罢,然后拉着她过去坐下在围栏坐台上。
裴笙这才看到放在坐台上的东西,她拿起来看了看,一头是类似箫的东西,只是另一端多了一个头,材质似乎还是羊角,她觉得有些新奇“这就是你刚才吹的乐器么我怎么没听过也没见过”
云筹解释“这是北境的传统乐器,名叫筚篥,京城很少有,你没见过听过也不例外。”
“哦,那也难怪,不过还挺好听的,就是有些悲伤,叫什么”
他难得微微笑道“筚篥音色如此,此曲名为思故乡。”
“思故乡想家的意思啊”
云筹颔首“嗯,这是北境军中流传的,将士们都很喜欢听。”
裴笙一默,没有再说话,拿着筚篥一个劲儿的打量着。
琢磨了一阵也琢磨不出花样来,索性直接问他“你很喜欢这个乐器”
他点了点头“是很喜欢。”
裴笙淡笑道“我倒是没想到你除了武功高,竟然还精通乐理。”
云筹闻言,似乎有些惭愧的笑了笑,强调“我只会吹这个。”
所以,不算精通乐理。
裴笙好似并没有发现自己话有些多,追问“那你为何会喜欢这种音色哀愁悲伤的乐器啊”
“我爹生最喜欢的就是筚篥,所以,算是子承父业吧。”
闻言,裴笙却是笑了起来“子承父业也能这样用啊”
云筹摸了摸鼻子,扭过头去看月色去了。
今晚月亮还挺圆
呃,只有大半边
裴笙闷闷笑着,也没理他了,继续凑头把玩钻研手里的东西,她左看右看,觉着除了尾部多了一团硬邦邦的东西,似乎也和箫差不多啊,怎么音色差别如此大
云筹这时收回目光看过来,恢复如常,认真的问“笙笙,你先前是不是生气了”
“生气”
他看着她。
裴笙楞了一下才想起他问的是什么。
裴笙垂着眼眸思索片刻,才扯了扯嘴角,苦涩笑道“我有什么好生气的你也说了是身不由己,我不是蛮不讲理的人,总不能逼你为了我不顾家族立场吧且不说你愿不愿意,我也不愿这样。”
云筹默了片刻,才低声道“谢谢。”
裴笙摇了摇头,唇畔眼角笑意凉淡,却又隐含几分妥协“我是你的妻,理解你支持你本是应该的,可是阿筹,我还是不明白,当今陛下昏聩寡恩,裕王殿下既是他培养的继承人,也难保不会如他一般行事,你和父亲就不怕不怕狡兔死走狗烹么”
云筹愣愣的看着她“你”
“怎么”
云筹低声叮嘱“这种话,以后不要再说。”
“我自然不会傻到到处说,可你我夫妻,我与你说话,也不必遮遮掩掩吧”
云筹刚才还微微绷着的脸顿时扬起一抹笑意,从心底而生“你说得对,在我面前,你可以不必拘谨,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你还没说呢,你们不怕么”
他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定定的看着她斩钉截铁的说“笙笙,你所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
“那是你不懂那位陛下的为人。”
云筹摇了摇头,沉声道“你想错了,陛下如何,裕王如何,父亲和我都看得清楚,比你清楚,你大可放心,不管如何,云家都不会有事的。”
他们所效忠的,也从来不是皇位上的人。
“你就这么自信”
他点了点头“当然,若非如此,我也不会”
见他说着话忽然就停下不说了,脸色还有些奇怪,傅悦好奇问“不会什么”
不会费尽心思娶你回来
若非有把握可以安然,他只会想办法打消那位陛下的赐婚打算,而不是想办法把她拉到身边来。
他抿唇静默片刻,才摇了摇头,淡淡的道“没什么。”
裴笙皱眉,他总觉得他后面没说出来的话,跟她有关
云筹倒是想继续和裴笙在这里呆着,可夜风微凉,还有些蚊子虫子到处飞,他笑了笑,还是道“时辰不早了,也该回去了。”
裴笙摸了摸头发,全都干了,便也不想多留“也行,那走吧。”
夫妻俩这才一道下了观景台,往笙箫院走去。
不出意外,第二天裴家婆媳都过来了,还带来了小玉儿,哦,谢夫人也被谢荨派人请来了,俩长辈在屋里陪着公主絮絮叨叨,而外面的亭子里,谢荨直接把傅悦啐了一顿,各种恼她瞒着这么大的事儿,恼着恼着自己却哭了,傅悦好一通安慰人才消停。
最后还不忘抱着小玉儿告黑状“玉儿,你干娘太过分了,这么大的事情都瞒着,让娘亲担心了那么久,咱们以后不理她了”
啧,还一本正经
傅悦嘴角一扯翻了个白眼,懒得搭理她了。
跟她说了半天,口渴死了。
不讲道理的女人
还好,小玉儿没搭理她,继续吃手手。
吃手
傅悦看不下去,忙伸手把她那肉嘟嘟的手从嘴里揪出来,一脸嫌弃“怎么让她养出这个毛病来了多不干净啊也不管管”
谢荨一脸茫然的摊手“我也不知道啊,我不是前些日子心情不好没太搭理她等理她的时候,就这样了。”
啧,还把自己不管孩子的行为说的一脸理直气壮。
傅悦撇撇嘴“没事儿,小娃娃都有这么一个阶段。”
谢荨睨视她,笑问“你怎么知道你生过孩子”
傅悦“”
欺负人歧视没孩子的
简直是过分
谢荨凑过来,一脸贼兮兮“不过我觉着这毛病是传承她姑姑的,母亲前两日见着,还说了,阿笙这么大的时候,别说吃手了,还吃脚呢,埋汰死了”
那嫌弃的劲儿,要是裴笙在这里,肯定追着她打。
傅悦忍俊不禁,想都没想就道“确实是,那丫头小时候可野了,可不像你那么乖”
说着,她面色僵硬,忽然停了下来。
谢荨却听到了,顿时狐疑起来“悦姐姐,你刚才说什么怎么感觉你言语间的意思对阿笙和我小时候挺了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