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鼻尖轻轻碰了碰那处红痕,原本白皙无瑕的皮肤表面已经有些破皮。
皱了皱眉,他悄悄跳下床榻,从门角溜了出去。
月下,一只白狐轻车熟路地穿梭在宫殿的各处。
拐了好几个弯,来到丹药房,他找出一支用白玉瓶装着的药,用尾巴尖沾取了一些。
“谁?”
值守的小太监警觉地看向这边。
只见一只白狐在优雅地踱步,它回首瞥了他一眼,那眼神中竟然带着凌厉。
小太监揉了揉眼睛,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竟然在一只白狐身上感受到了如同国师一般的威压。
下一秒,白狐失去了踪迹。
他过去检查了一下,被打开的只是瓶伤药,并不是制作金丹的关键药材,便没有再理会。
寝殿内,林思思睁着眼睛一直等待墨淮之回来。
大半夜的,不知道他跑到哪里去了。
想起刚才在腰上绕来绕去的尾巴,林思思脸有点红。
她总算知道,为何白日里在马车中他对自己腰间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
门边传来了动静。
林思思赶紧闭眼。
墨淮之在门边的盆中洗干净爪子,才轻手轻脚地踩进屋内的毛毯。
他艰难地重新爬上床榻,笨拙的身躯差点从床沿滑下去。
咬牙叹了口气,他决定回头一定要和这丫头好好说说,别把小雪养得这般胖了。
好在尾巴还是灵活的,他控制着尾巴尖尖,小心翼翼地将药膏涂在林思思后腰的伤口处,又仔细地将其均匀抹开。
眼看那上好的药膏变得晶莹透明,又渐渐消失,他才带着淡淡的药香气重新窝回了她的怀中,尾巴熟练地将被子重新盖好。
片刻,他又从锦被中钻出一个脑袋,凑到少女的脸颊旁轻轻碰了碰,这才满足地重新睡好。
林思思缓缓睁开眼睛,后腰处那药膏还带着丝丝凉意。
脸颊旁温热的气息也尚未散去。
今夜那蓬松的狐狸尾巴倒是老老实实,只是轻柔地覆盖在她的小腹上。
林思思差点笑出声,没想到国师大人晚上竟如此“事务繁忙”。
接下来的几日,林思思在皇宫中闲逛,日子不要太惬意。
她是流云宫中的人,皇宫中的宫女太监都不敢为难她,甚至一些低阶的妃嫔还送她礼物讨好她。
林思思也没有什么本职工作要忙,皇家祭祀大典一年一度,其他小事有礼部的人操持,也轮不上征用国师身边的女官。
所以她没事就搬着小板凳在外面晒太阳,怀里揣着一团白狐当暖手宝,嗑着瓜子听小宫女们讲宫里的八卦。
她抱着的白狐十分可爱,那些年纪小一些的宫女都喜欢围着它,给它带些小零食。
短短几日功夫,小雪长得越发膘肥体圆,油光水滑。
“林女官,这白狐不宜喂食太过。”
忽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林思思面前的阳光被挡住,投下一片阴影。
周围的小宫女们刹那间全都红了脸,纷纷下跪行礼。
不出所料,林思思一抬头就对上了墨淮之那双好看的桃花眼。
他一身绛紫官袍,负手而立,通身皆是与生俱来的矜贵气质。
这几日在宫中,墨淮之每每遇到她,都端着国师的架子。
林思思暗暗吐槽。
装什么不熟,夜里可是忙得很。
“回大人,能吃是福,而且小雪这样很可爱。”林思思抱着白狐起身冲他福了福身。
周围一片寂静,宫女太监们连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当众驳了国师的面子,这胆子也未免太大了。
墨淮之皱着眉看向她怀中的白狐,这憨货哪里可爱了,值得她整日抱着不撒手。
将周围的宫人都打发走,墨淮之也转身要走。
林思思无语,特意来这一遭,就是为了阻止众人给小雪投食?
扫了一眼他腰间挂着的香囊,林思思想起这几日听闻的八卦。
早朝的时候,众大臣惊觉,平日里身上只佩戴一块墨色玉佩的国师大人,腰间居然多出来一只香囊。
只是不知那香囊到底是出自京都哪家贵女之手,绣工简直惨不忍睹。
下朝后,有想巴结国师的官员,硬着头皮夸国师那香囊上绣的大公鸡甚是威风凛凛。
结果国师的脸当场就黑了。
第二日,整个朝野上下的大臣们都异口同声,齐齐夸赞,国师大人香囊上的九尾狐绣图精美,巧夺天工。
林思思打算借题发挥,来一记猛药。
她上前一步,叫住了墨淮之:“大人,这个香囊还是取下来吧。”
“为何?有人和你说什么了?”墨淮之下意识地伸手摩挲着腰间的香囊。
“大人何必纡尊降贵佩戴这样的香囊?这香囊配不上大人……”
墨淮之打断她:“谁说的?本尊就是喜欢这个香囊。难不成你还想要回去?”
“纡尊降贵”,“配不上”这几个字眼,不知道为何让他觉得十分刺耳。
林思思咬了咬唇:“既然大人那日拒绝了我的心意,便不该再带在身上。大人若是想要香囊,这满京都的贵女都比我更擅长女红刺绣,国师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墨淮之愣了愣,别过头去:“我没有拒绝你。”
“我只是……”他顿了顿,觉得有些难以启齿。
当年皇帝将他从江南带回,不仅仅因为他的治国之才。
皇帝遇刺,他以命相护,混乱中被暗器所伤,伤处刚好在那隐秘之处。
这也是这些年来,帝王虽然疑心很重,但对他却无太多防备的缘故。
一个注定没有子嗣的人,即使拥有再多的皇权,最终也是为他人做嫁衣。
“林姑娘,你所求的只是庇佑,可我是个残废……”
他艰难地开口,他不能这样自私。
之前是他一时意乱情迷,现在是梦该醒的时候了。
“大人怎么知道我所求的只有庇佑?万一我就喜欢残废呢?”
墨淮之一噎,没想到林思思会是这样的回答。
他刚要开口,少女已经抱着白狐转身跑回了寝殿。
任由他如何叩门,里面的人也没有打开的意思。
他在门外站了很久,最后只得无奈离开。
夜幕降临,墨淮之焦急地睁开眼,发现自己浑身的毛发都被打湿了。
他被少女抱在怀中,大颗大颗的泪水滚落下来,砸在了他的身上,也砸进了他的心头。
沉寂已久的心感到了一阵钝痛。
他想安慰她,努力蹭到她的脸颊边。
一滴泪在他舌尖滚了滚,苦涩弥漫。
就在他快要触碰到她的唇角时,一阵熟悉的酥麻感传来。
再次睁眼时,他已经回到了国师府的书房。
他觉得有些莫名的不安,今日怎么天还未亮就回来了。
一日,两日,三日……
令他感到恐慌的是,他似乎再也回不到那只白狐的躯壳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