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他的面色更加阴沉,放下茶杯,凉凉掠过去一眼,从怀里拿出个青玉牌子,撂在玉案中央,道:“有什么不可以吗?本君就是想趁火打劫。”
百里舞苏拿过牌子仔细观摩一阵,指尖一抵,觉得不甚光滑,翻转过去,才发现内侧有个诡异的裂点,伸出如玉长指用力抠了几下,外表覆盖的靛青浮色逐渐剥离,整块牌子通体赤红,光芒暗哑,再看看上面的图案,竟变成了雕工极为精细的朱雀。
这个牌子非同小可,乃是四御盛极时南帝凤影的专属配饰。
拎了朱雀牌在他面前晃了晃,勾了勾唇,轻笑道:“哟,难怪你将它珍若拱璧,原来竟是‘疑似故人归’啊!”
君泽面部表情一滞,长眼内光华闪烁,思维进入高速运转,真的是凤影吗?不可能的,她早已在凤兽大战中神形俱灭,他站在高台上亲眼目睹她在别人怀里闭上眼睛,化作万千光点,最终消失不见,又怎会魂魄重聚?不,这不可能,也许只是巧合呢?墨玉可能恰逢机缘才从玉牌里化了形,指不定只是个守牌的虚灵罢了。
“若当真是凤神归来,被大帝知道,你身为天帝可是要吃不了兜着走的。”他假意欲将牌子放进怀中,故意挑了挑眉,诓骗道,“要么销毁此牌,要么我就将这事通达大帝,你要如何选择?”
君泽脸色瞬间沉了下去,抬手流光一带,意欲先发制人夺回玉佩。
百里舞苏反手一扣,将他的手压制在下方,勾了唇角,轻描淡写说:“别忘了,心急的人更容易露出破绽。”
“你到底想怎样?”君泽以内劲与压制过来的手腕进行博弈,横眉冷目问道,那块象征着凤神身份的玉佩仿佛就是他眼中的绝世宝物,任谁也不能随意触碰。
“我想如何,字面意思已经表达的极为明确,你是装不懂,还是真不懂?”百里舞苏掌中蓝光闪耀,宝蓝色的深瞳里含着愠怒,轻斥道,“我想说的是你跟赤炎没得争,无论凤影还是墨玉,他的付出多你百倍,他的爱如同一把烈火,可以燃尽自己,那种深情不是你随随便便就能取代的,我劝你趁早放弃。”
君泽的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心湖却已翻滚成沸水,若她真是凤影,那么结局不会有任何变化,以他如今的身份,除了跟她刀剑相向以外别无他选,若她不是,那么两世都要输给同一个男人,又该如何能甘心?思维纷乱当中,体内灵力开始随着心绪起伏而激荡,不自觉向前踏出一步。
百里舞苏面色依然冷峻,手劲加大几分,并未因熟识就谦让半分,他觉得这个是劝谏的好机会,只怪先前没有看清,那厢已然入情颇深,不能再让其执迷不悟的陷下去了。
君泽的内息波动得如惊涛拍岸般猛烈,心口灼热难耐,意识到这点以后,身子微不可察的晃了晃,单手扶住桌子,攥着拳喝道:“我劝你最好别逼我出手。”
端着姜汤跑进来的小道童,一进门就看到方才还睦邻友爱的两人此刻正怒目相对着,不经意间释放的威压已经有些迫人,遂变了变脸色,忙走上前去,试图调节剑拔弩张的气氛,双手奉上姜汤,笑吟吟道:“天帝大人,神尊大人,您二位坐下来歇歇,尝尝小奴亲手熬的姜汤吧。”
百里舞苏舒缓了一口气,迅速摊开两手,表情恢复常态,退回原位后,阖起双目靠着侧座椅背养神。
君泽呷了口茶,将玄冥“嗒”的拍在桌上,淡然坐回龙椅,瞥了眼道童,自顾自挪了挪玉案上的插瓶,广袖触碰到花枝,带落几片残瓣。
道童很长眼色的给他们一人添一碗姜汤,掏出抹布擦掉桌上的污物,随后对着两人行了行礼,道:“小奴告退。”
百里舞苏端了碗正准备喝上两口,却见身旁那厢正意味深长的盯着他,再低头瞧瞧,好家伙,碗里的汤处于沸腾状态,居然还冒着泡泡,狠狠白过去一眼,指着姜汤,问:“不过是讨碗汤喝,犯得着这么大动静吗?”
“恩。那你说说,园子里少的三根白咎跑去哪了?”君泽拿起调羹,舀出点热汤浅尝一口,抿了抿唇问道。
他放下瓷碗,望了回房梁,半晌才回道:“哦,我拿回去泡澡用了。”
小道童轻手轻脚往外溜达,生怕打扰两个人喝汤的兴致,刚走到门口,听到他们的对话,忍不住顿住脚步期待下文。
君泽双指并拢轻叩桌面,斜斜看过去,冷冷发问:“那你再说说,左侧数第一十二棵树缺了四个桃子又是怎么回事?”
“觉得饿了,顺手拿来充饥。”百里舞苏俯下身,细细吹着滚烫的姜汤,面无表情回答。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的玉牌你准备什么时候归还?”
“我觉得这个东西甚是邪性,交给我保管没有什么不好。”百里舞苏特意拿着牌子在他面前晃了晃,眯起眼轻笑了两声。
君泽拍案而起,指尖流溢金光,猛睁开眼怒喝道:“不问自取便是偷!”说完,一记隐忍已久的仙术向对面释放贯出。
他雷速抬头,目光如电,直直看过去,化掌为拳,淡淡的蓝光流过,对准来袭的仙术猛力锤击,未施加任何仙技。
“轰——”
铁拳与术法狠狠撞在一起,沉闷的声响在空中炸开,两道不可见的气劲朝着四面八方迸射开去,整个殿厅微微一震。
小道童本来听得兴致勃勃,突然的闷吼已经把他吓破了胆,交锋的响动,更是让他两腿发软,“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我说过了,心急只会暴露你的弱点。”百里舞苏面色一沉,将玉牌“嗒”的撂在案上,颔首道,“该说的我都说了,打也打了,如何抉择,还得看你自己,告辞。”语毕,没再多停留一刻,伴随落叶般不断下坠的淡蓝色光影消失不见。
君泽稳了稳心绪,冷着脸拂了袖子,直奔冰室而去。
还没走到门口,就隐约听见里面有说话声,索性隐藏气息,躲在门外听个墙角。
墨玉将赤炎扶得半坐起来,让他的头可以靠在自己肩上,打开衣襟,拿着帕子沾了点冰棺的水汽,动作轻柔的为他擦身。
不得不说,玄冰晶棺的疗伤效果还算不错,他身上的伤已经褪去大半,只是残留的血痕依然触目惊心。
“赤炎,从前都是你在照顾我,如今我终于也能反过来照顾你一下,上天给了这样的机会,你便好好享受着,不准拒绝。”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声音尽极温柔,听得君泽心口一阵阵发紧,拳头握住又松开,常言道“择荆棘,跪也要走”,他这厢却是“蹲墙根,痛也要听”。
替他擦好了身,墨玉又悄然运起法诀将破烂的玄袍变得焕然一新,认真系好腰带,再抱着他缓缓平放回去。
冰棺周围迷雾缭绕,他安静的躺在里面,眉头舒展,火焰印记若隐若现,眼睑线条柔和,鼻梁挺立,薄唇紧抿,除却面色有些苍白,与平素睡着的模样并无差别。
她捧起脸,凝目望着他,轻声说:“赤炎,我收养了一只小宠物,你不会反对吧?”
冰室内没有任何回应,只有滴答滴答的雾凝不断跌落。
她清了清嗓子,转换成低沉的男子语气回答:“傻丫头,只要你喜欢就好。”
随后,又换回正常的声音,笑吟吟道:“嘿嘿,就知道你最好了。”
她努力维持着灿烂的笑脸,视线却逐渐模糊,两行清泪沿着脸颊的曲线悄然流淌,信手抚上他冰冷的脸,哽咽道:“赤炎,我好想你,你快点回来好不好。”
四下寂静,因而字字清晰,洞外旁听的人心头酸涩,不禁为之动容。
君泽兀自平复半日的情绪,负手缓步走了进去,俯身摸摸她的头,轻柔言道:“墨儿,别再难过了,师父一定会帮你把他救活的。”
“师父,那会儿您说想让徒儿帮忙,到底是什么事,您尽管说罢。”墨玉胡乱抹了抹脸,攒出点笑的模样,语气尽可能平缓的问道。
他将她扶起来,端着庄严肃穆的脸,语气不悲不喜道:“为师发觉雨泽殿的行动似乎总会提前被人知悉,每次赶去平乱,都起不到决定战局的关键作用。”
她照着他的话细细想来,这样的情况确实存在,心里的正义之感急速爬升,拍着胸脯道:“师父,您直说罢,徒儿该怎么做,才能帮您抓到内鬼?”
君泽目不转睛的凝望着那张变换回来的脸,胸中复杂的情绪狂卷激荡,定定看了半晌,才缓缓答道:“嫁给我,与我成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