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鹿耸了耸肩,很是无所谓。
“那又如何?您总不至于还管我一点儿私事吧,我记得我们的约定里并不包含这种无关紧要的事。”
祂没有理会林鹿的阴阳怪气,而是思考了一会儿,继续道:“为何你那个世界无法诞生神明,是因为已经有那个叫做‘系统’的东西存在了吗?”
聊到这个话题,林鹿眯了眯眼睛,笑了起来:“其实换个说法,结论不是一样的吗?系统只是它自称,以及玩家赋予的称号而已,但从神掌握的权能来看,它不也是一位神明吗?”
什么系统跟四大神明对抗,本质上不都是一样的——以一种无法企及的力量,对位面中的生物进行干扰。系统将玩家吸纳入游戏中,再将玩家投放入名为“副本”,但实际上由其他神明掌控的位面中,对其他神明的进行干扰。
这么一说,系统就像个雇人打工的资本家,开心了就给玩家些甜头,但玩家却无法拒绝系统的任何要求,只能兢兢业业地完成任务,否则就会在游戏中死亡。
都只是这些拥有权能的神明为了自身的利益,互相进行斗争博弈罢了。而这些神仙打架,遭殃的大抵就是林鹿这些被卷进来的无辜人类了。
好吧,也不那么无辜。毕竟这个系统为了自己所掌控的社会更加稳定,吸纳的大都是心有恶念之人。但当这部分人不够用后,就会下调自己的原则。
历代的监察者就是经受无妄之灾的受害者之一,他们就像被资本家赋予了一些特别权利的工头,高于一般玩家,却始终被系统拿捏得死死地,只能捞到一些微不足道的蝇头小利,平时却要豁出命去完成系统下达的指令,偶尔还得关照一下游戏内玩家的存活率,委婉地提醒领导别玩得太过。
俗话说重压之下必有反抗,而监察者到了徐文景这一代,就开始起了掀翻这个破游戏的念头。
“徐文景么,确实是个聪明人,但他怎么说也还是个正常人。”林鹿陷入了回忆,“既然是正常人,就不可能会想要呆在这个游戏里。掀翻了这个破地方,总得回到他的世界里去。就是这个念头,让他被系统抓住了把柄。”
“他自己也知道既然露出了破绽,系统自然不会让他好过,所以把一堆破事丢给我,自己一走了之。”林鹿耸了耸肩,“说到底,我也只是帮人收拾烂摊子而已。”
祂沉吟了片刻,有些不解:“你并非会为了别人的利益而牺牲自己的人,怎么会为了别人而对抗神明?”
林鹿嗤笑一声:“神明有什么了不起的么?”
祂一时沉默,不知该怎么回答他这句话。
林鹿也没有等他的回答,自顾自地接上了自己的话:“神明对我来说没什么值得畏惧的,而我欠了他的人情,就当做是交换了。”
祂沉吟片刻:“……既然你已经想明白了,那我也不必说什么了。但我只是刚羽化的神明,领地和信徒都不如其他的神明,想要对抗其他那几位,恐怕有些困难。”
祂的用词还是偏保守了一些,想要对抗其他的神明以及系统,不是有些困难,而是几乎不可能。系统侵入其他神明的领域已久,而其他神明却迟迟没有对系统动手,一来是因为系统向位面投放玩家的行为,确实可以让他们获利……二来么,自然也是因为忌惮系统,不敢随意打破这份平衡了。
连根基深厚的其他神明都无法动摇系统,林鹿一介凡人,又怎么敢对系统叫板?
祂虽然对此感到疑惑,却没有将这句话问出口。
只是他没有问出口,却不代表林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不是我说,您好歹也是一位神明,就不能有些气魄吗?”林鹿摇摇头,故作叹息,“跟我打过照面的其他神明,可没有一个像您这样谨慎的。”
委婉些是谨慎,放肆些就是胆小怕事了。
所幸这位神明的脾气也是真好,也没因为林鹿的言下之意而感到冒犯,只是对他这句话有些不解:“既然其他神明比我有气魄,为何你不找他们合作?”
林鹿:“……”当然是因为他们不好骗啦。
“不过你既然没有选择跟他们合作,却选择了我,也就说明我身上有你更想要的东西。”
林鹿点头:“您说得很对。”
他的目光落在了很远的一点,副本投放的整个位面已经变得混乱破碎,时间停滞在祭祀完成后灾难降临的一瞬,人们扭曲惊恐的脸让人感觉陌生,对于生的渴望与死的恐惧却无比熟悉。
他看过太多。
片刻后,林鹿收回视线,低声说道:“他们都活得太久了。活得太久的人,也就不敢放下自己已经得到的东西,去放手一搏。但你和我都不一样,我们一无所有,所以也没什么好输的。”
祂点头,看向了林鹿刚刚所看的方向。
“我被献祭后,我的国家依然覆灭了。我使用了很多办法,却始终无法拯救它倾覆的结局。于是我只能将它的时间切下,不停地循环。”
“我在每个循环里,附身到不同的人身上,企图改变这个国家的走向。”
“我改变的只有过程,却始终无法阻止它到达最后的结果。”
“最后我将时间暂停,将整个国家封存于覆灭的一刻,而我将国家里的所有子民化成茧,我将会把他们也变成我,让整个国家存活下来。”
林鹿偏过头,毫不客气地扔下了刻薄的评价:“愚蠢。”
“我只是觉得,你口中的徐文景所做的事,似乎跟我没什么区别。”
祂原以为林鹿会为这句话感到愤怒,毕竟徐文景应该是对林鹿十分重要的人,但没想到林鹿却欣然点头:“你说得很对。”
林鹿接着道:“他蠢就蠢在,跟你一样,想要通过改变过程从而影响结果。然而源头被下了毒药,再怎么努力,水都是脏的。”
“只要系统这个捕鱼人还在,他无论就算一时跳出了渔网,也迟早会被捞回来。”林鹿的语气变轻了一些,“……所以他才找了我。”
“他要我成为掌控渔网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