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后,沉寂冷暗的天幕下,街道上漫延着压抑的气息,灰暗成为它的底色,各家门前都亮着红灯笼,在从四面八方刮来的阴风下忽闪忽灭。
傅氿音和江谪木刚跨出客栈的门槛,天边便划过一道闪电,光芒穿透暗夜,紧接着,轰鸣的雷响声滚滚而来,上百盏灯笼霎时间熄灭,街道陷入一片黑暗。
傅氿音划出光圈,百米开外,一把锃亮的杀猪刀忽然出现在两人的视线中,屠户一步步朝他们走近,移形换影似的,走路没有声响,完全不知何时出现在此处。
江谪木立即拔剑,迈出步伐,剑刃出鞘时,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凌厉的剑光。
“谪木,等等,他有点奇怪。”傅氿音拉住江谪木,将他从街道中央拉到街边,给那屠户让路。
再靠近一点,才能看清屠户的神情,两眼空洞而不呆滞,看得见人,却直接忽视不理,长得不粗糙,穿着布衣倒也是很整齐。
从两人旁边经过时,傅氿音向他喊道,“大叔,阎江那边在发水灾!”
屠户步伐一顿,回头,眼神忽而变得犀利,声音嘶哑低沉,道:“开始了吗?”
“不知道,你是要去阎江吗?”
屠户不回答,转身继续前行。
“走,我们跟上!”
傅氿音和江谪木跟在屠户身后,屠户似乎并不介意,只不过他的脚步时快时慢,身体时而抽搐,甚至不时地发出嘶吼,完全不像个正常人。
到了阎洲外围,并不是傅氿音一开始想的空无一人的景象,相反,有一大批青年男子扛着沙包,向阎江边上走去,往往回回,反反复复。老弱妇孺为他们点灯,大约上百人,四处都是脚步声,喘气声,以及婴儿的啼哭声。
屠户停了下来,望了片刻,突然又冲上去,一人扛起三四袋沙包,奔向阎江。
一个老奶奶坐在街沿的台阶上,哆嗦着手,不断碎碎念着,似乎在求神庇佑。
傅氿音便走过去,坐在她旁边,问道:“奶奶,这水患是从什么时候就开始有了的?”
“二十年前。”老奶奶颤抖着回答。
“你们这么多人在这防水患,效果显着吗?”
老奶奶无力地摇头。
“那你们,为什么不逃到阎洲里面去?”
“没钱,抢不过那些有钱的。”老奶奶缓缓地转头,看向傅氿音,一个极其精致漂亮的男孩,一看就不是本地的,“每年这个时候,阎洲中央的住宿,喝的,吃的,费用都会上涨,就算抢到了住处,没钱买吃买喝,我们也活不下去。”
傅氿音望了望阎江边缘的这些房子,有的已经建到了二层,有的却还只是平房,水要是从阎江漫延上来,那些平房肯定是住不了人的。
这时,一个年轻的姑娘跑过来,浑身湿了不少水,将老奶奶扶了起来,道,“奶奶,走吧。”
她看傅氿音和江谪木的神色很是怪异,问道,“你们怎么在这?小孩,你父母呢?赶紧跟我去山洞里避一避吧!”
说着说着又看向江谪木,“小孩的哥哥?还不赶紧去阎江那里帮忙!”
姑娘一边搀扶着老奶奶,又将傅氿音拉过来。
江谪木目光隐忍,眼角寒光凛冽,不动声色地将傅氿音扯了回来。
“你!”
“姐姐!”傅氿音赶紧调和道,“我们是来帮忙的,你和奶奶赶紧去避难吧。”
姑娘瞪了江谪木一眼,便扶着老奶奶离开了。
“谪木,二十年前,之前宁汐凉说,白页尘外祖父对那座岛的记录就是二十年前。”傅氿音看起来很是兴奋,“你说,这两者之间有没有关系?”
“嗯。”江谪木点头。
“对!我觉得,被撕掉的那些记录,说不定和这里的水患有关系,走,我们去阎江边上看看,人们口中的水神是什么样。”
阎江水岸,水位线已经压顶,还有疯狂上涨的趋势,在无水土流失和暴雨的前提下,这样的上升速度实为惊人,其加速度甚至还在升高!
那些沙袋几乎要抵挡不住汹涌的洪水,瞬间冲垮四方防守,奔腾的江水瞬间蹿得老高,像一头高大凶猛的水妖,张牙虎爪,仿佛吞吐着血盆大口向人们扑来。
最前面的人们最先被洪水扑倒,卷入漩涡,挣扎不已,由于水的压力过于凶猛,渐渐失了力气。
傅氿音和江谪木赶到时,洪水甚至更为凶猛,夹杂着被冲垮的碎石和树枝,肆虐着冲来。
傅氿音立即划出神刃,将神刃插在洪水面前,形成一堵结界,水患冲打着结界,凶悍无比,傅氿音的额间冒出冷汗,支撑结界的同时,不由得往后退。
由神刃化出的结界本身是坚不可摧的,它剧烈消耗着傅氿音的意志力,在洪水越积越大的压力下,傅氿音的身体开始支撑不住,竟看到一幅令他快要眩晕过去的画面。
那个屠户和几个男人竟然不逃走,拼命地敲打着结界,似乎要冲进洪水里面去。
“谪木!那几个人.......”傅氿音气的快要吐血,直接跪倒在地上。
江谪木立即蹲下,按住了他,“你,能撑住吗?”
“能,快去把他们打晕带走。”
江谪木眉头紧蹙,迟疑了一小会儿,立即朝屠夫那群人奔去。
似是感应到威胁,屠夫等人立即回头,停止敲打结界,警惕地向江谪木瞪来。
那几人的身上都带了武器。
看见剑刃闪烁的芒光后,那几人纷纷拿出武器,和江谪木打了起来。
除了屠夫以外,其他人的灵力都十分低微,三两招就被谪木打晕,屠夫接过江谪木的剑刃,忽然扔掉杀猪刀,转身又向结界边缘跑去,使劲地敲打着。
江谪木回头看了看那边的傅氿音,脸色苍白地近乎透明,便迅速将打晕的那几人送到正在逃跑的人们手中。
“他们是何人?”江谪木问道。
帮忙背着这些昏阙之人的男人们道,“二十年前搬到这一带的,性格怪得很,每年发水患他们都这样,怎么拉都拉不走,那么多年了,也没被水患淹死。”
说着说着摇了摇头,朝着山地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