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苍老的背影转了过来,发着沙哑的声音对我说:“丫头,你来了?过来坐吧。”
我心头猛地一阵揪痛,连直视他的勇气都没有。低头一步一步走过去,没等坐下,泪先掉到了蒲团上,啪嗒一声,紧接着哽咽出声:“哥……”
我想对他说“对不起”,可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三个字是那么轻、那么微不足道,说了它又能有什么用?能弥补什么还是能换回什么?
“听话,不要哭了,你们都不必难过,更不必自责,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哥是出家人,何况哥早已答应了你,尽全力帮他。”邵老师的语气平和,好像没有什么结果是他不能接受的。
他越是这样我越是更加难过,哭着对他说:“可是你再也回不到以前的样子了,你再也不能……”
没等我把话说完,他笑着闭上眼打断了我,手中轻捻着佛珠念道:“无我相,无人相,无众生相,无寿者相……”
见我不太懂,他又像是在解释一样说:“出家人不执着与自己的身体,不执着一切对立的现象,不执着所属的空间真假,不执着生命(时间)的长短。”
我一时沉浸在他这句话里……
“小邵啊,在我们的心中,你就是佛!”这时门外有人进来,一回头见是老刺猬奶奶,还有虚弱的白姐姐。
邵老师冲她们微微一笑,白姐姐的眉头顿时舒展开来,她看着邵老师,一步步走过来坐下,目光就再也没有挪开过。没有嫌弃,没有慌乱,眼神中流露的是一如既往的眷恋和心安。
“对不起,又让你担心了……”邵老师满含歉意地看向白姐姐。
“哦,丫头,你一夜没合眼了,赶紧跟奶奶回去休息!”这时老刺猬奶奶从背后拉起了我,递给我一个眼神说道,我也知道邵老师跟白姐姐可能有话要说,便跟着出了门。
刚到门外不远,就听屋里那个苍老的声音好像在说:“如果下辈子,我不为人,你又不为妖,我便把这一世所欠全部还你。但是这辈子……不可以!”
白姐姐的哭泣声传了出来,我们都知道那不是悲伤,而是欣慰、欣喜,因为她终于得到了一个答案。
“哎!人和妖……这就足以啊。”老刺猬奶奶欣慰地舒了口气,微笑着看向我,眼神中好像还有另一层深意。
我又怎么会不明白,我在心里默默为邵老师和白姐姐祈祷,但愿上苍眷顾,能多给邵老师留些时间,在这一方净土上,让他(她)们无忧无扰,不提相爱,相伴就好……
小三和野仙们在别院静养,老刺猬奶奶催着我也赶紧去睡一觉,她说她和小乖乖去看着那只被抓回来的黄鼠狼,顺便看看能从它嘴里得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我也确实太累了,点点头拖着沉重的腿朝居士房那边走去,走到一半突然想起了玉米头,现在大家都没事了,就是不知道它的情况如何,实在放心不下,我又折返了回来,去往靠近后山的那间听经房。
这间听经房是邵老师专门给那些孤魂野鬼和无处藏身的可怜众生们准备的,平时这里供奉着香火,有念佛器循环播放着各种佛号、经文、以及佛教音乐,不但能给众生们一个容身之所,还能让它们在这里得到超脱。
我轻轻推开房门,一股让人舒适的檀香味飘来,房间里很暗,我朝里面扫视了一圈,就见玉米头一个人无精打采地蜷缩在墙角处,整个一霜打茄子,看起来比前两天还要蔫!
“玉米头?”我轻声叫着它的名字走了过去,玉米头这才慢慢抬头看向我,尽管很没精神,还是习惯性的勾起耐克嘴对我一笑,顿时给我心疼坏了。
“你这家伙,到底是怎么了呢?按说上次受的那点小伤也不严重啊,这两天不但不见好转,还越来越严重了呢?”我担忧地蹲到玉米头面前,玉米头却又无力地闭上了眼。
拽过一个蒲团靠墙坐下,眼睛和鼻子酸酸的,心里真的不是滋味。过年了,难道玉米头是想念琴姐想得生病了吗?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跟着念佛器一起默念起来,下意识里要祈求的很多,祈求大家都平安,祈求我们的日子早点恢复平静,祈求我们还能够开开心心的相聚在一起……困意就这样慢慢袭来,我不知何时进入了梦乡。
耳边似乎一直有歌声在萦绕,我在睡梦中也在随着这歌声轻唱,温暖又熟悉,那是一种难以言表的喜悦感,身体变得越来越轻,伸开双臂,像躺在软绵的云层上一样舒展……
恍恍惚惚中,就感觉周围有某种光芒在闪烁,闪得我渐渐醒来,慢慢睁开了眼。
突然间,睁开眼睛的我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因为在我鼻子上方不到半米处,我看到了房梁!没错,是房梁,当时屋里被一种七彩之光包围着,所以我看的特别清楚,甚至连房梁上挂着的蜘蛛网都看清了!
呀!我一声惊叫,脑子里迅速传递一个消息,难道我的身体现在是漂浮在空中?
这一惊不要紧,我突然就试着屋里的光线一暗,身体猛地往下掉落,我顿时以一种盘坐的姿势靠坐在墙边蒲团上,可是令我惊奇到冒汗的是,这掉落的过程竟没有一点声音,而且我身上也没有丝毫的疼痛感,刚才的我就像一个没有重量的我……??
“咦?丫头姐姐,是你在里面吗?我是小乖乖,我给你拿糕点来了!”就在我还在纠结刚才那一幕是梦是幻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小乖乖一进来就四下看看,兴奋地问我:“丫头姐姐,刚才是什么在发光?映在窗户上像彩虹一样漂亮!”
我心里又是咯噔一下!连小乖乖也看到那种光芒了,难道刚才的一幕是真的?
我闹不清这是怎么回事,既激动又害怕,脑海里迅速回想着睡梦中的种种感觉,却又一时怎么也想不起了,我真的飘起来了?是我的亮闪闪在发光,还是莲花胎记在发光?我都不能确定。
这时屋外传来老刺猬奶奶恼火的骂声:“它***,煮熟的鸭子还嘴硬!看来奶奶得拿出十八班逼供手段来让它瞧瞧了!”
“算了吧,呆会我来审!”小三的声音说道。
就在我和小乖乖还在屋里大眼瞪小眼的时候,他们推门进来了。
“怎么了?”小三一进门就觉得我表情不对。
我下意识的摇摇头,晃了晃手腕上的亮闪闪,又摸摸额头问他们:“莲花出来了吗?”
小三和老刺猬奶奶不解地对视了一眼,同时对我摇摇头。
“哎呀!瞧小玉米这可怜的,怎么蔫成这样了呢?”老刺猬奶奶突然注意到墙角里昏昏沉睡的玉米头,急忙心疼地跑了过来,小三看向玉米头,也担忧的皱起了眉。
“依我看,这不是他自身受伤的原因,咳咳……”这时邵老师也来了,白姐姐关切地扶着他进门坎。
“那会是什么原因?”小三一回头看向邵老师问道。
邵老师身体很虚弱,他坐下来后解释说,玉米头这种鬼属于“多魂同体”。为了报上辈子的恩也好,阴差阳错也好,总之,使得几个鬼魂住到了同一个身体内,他们不是恶意的寄居,他们不会夺走主人的灵魂,他们会像附身符一样护主,并且与主人一荣具荣,一损俱损。
“眼下他出现这样的情况,多半是因为他的主人的身体出了什么糟糕的状况。”邵老师说话间担忧地望向我。
我头脑一个恍惚差点没站稳,嘴里不断重复着:琴姐出事了?琴姐出事了?
大家见我这样都着急了,老刺猬奶奶搓着手团团转,小三叹了口气神色不安,野仙们更是议论纷纷,都说应该到处去找一找。
“丫头,你也不要都往坏处想,人食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也许他的主人只是生了场病。他现在还能感应到他主人,至少说明他主人还活着。”邵老师这样安慰我说道。
“对呀,对呀,丫头你千万别急,也许你那小姐妹是想家想的生病了,说不定过年这几天就能回来找你了!”老刺猬奶奶也跟着劝我。
我心里稍稍好受了一些,可是眼泪还是忍不住往下掉,琴琴啊琴琴,你到底在哪?过年了,赶快回家吧!
晚上小三带着野仙们去审那只黄鼠狼,我问邵老师要了那台念佛器,趴在桌前反复的听,并努力让自己进入睡眠状态,因为我想弄明白之前那到底是怎么回事。
邵老师跟我说,我那很有可能是灵魂出窍了,但他又感到非常奇怪,因为灵魂出窍这种事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发生的,除非是发生在死了的人或是有一定修行的人身上。死了的人一旦灵魂出窍就别想再回来了,而我又从没练习过元神出窍这种法门,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尝试了整整一宿,别说再次出窍了,我连睡都没睡着,可能是太刻意了,我根本进入不了境界。
念佛器里有几十首佛歌,我努力地听,努力地回想,却怎么也想不起哪首歌是迷迷糊糊在梦里听到的。
天微微放亮,我叹了口气走出房门。
小三他们审了那黄鼠狼一夜,用尽了各种方法终于让它张口了。
我来的时候,那黄鼠狼正在招供,据它说,它们的确是秃尾巴的手下,他们这次也是奉秃尾巴的命令,四处捕捉鬼怪、妖精,说是黑龙教近期会有一次参选,凡是能聚齐五千只妖鬼,并且能控制这些妖鬼为自己所用的,就能荣升为黑龙圣徒;要是能聚齐一万只妖鬼,并能寻找到一名阴女**的,那将成为护法级别的领导人物。
秃尾巴自从混入黑龙教到现在也只是个小喽啰,所以这次他特别卖力,想要弄个大点的官做做。
终于又有了黑龙教的消息,此刻我们每个人心里那段尘封已久的仇恨情绪又酝酿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