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疯女人!怎么见谁骂谁啊?还真够毒舌的!”望着被保安拖走的女人,我又气又无奈地笑了。
一转脸,见苏非还以之前那个姿势站着,两拳紧握,眼睛盯着远方,不过他眼里的愤怒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痛楚和茫然。
“你……没事吧?”我担忧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他回过神来,看了我一眼之后,垂下眼帘说:“没事!”
不过我能感觉到他好像特别难过,心里像隐藏着什么伤口一样,他无力地蹲下身,开始在地上一个一个捡散落的水果,一向乐观、无忧的他,此刻像变了个人似的。
想起刚才疯女人骂他的那几句话,我心里咯噔一下,莫非是那些话戳中了他的伤处?
怕苏非伤心我没敢多问,默默蹲下身来和他一起捡水果。
过了一会,苏非叹了口气说:“老妹你知道吗?要不是外婆一个人住在这里,我再也不愿意回来了。”
我一愣,试探着问他:“是因为这个疯女人吗?”
苏非摇摇头说:“是因为我妈!”
我隐约感觉出这里面有故事,没再说话,只安静地听着。
苏非说他很小的时候,他爸爸得了重病,卧床不起,而且需要很多钱治疗,她妈妈就到城里来打工,说一定要赚到很多钱把他爸爸的病治好。可是一直等到他爸爸病死在床上,她妈妈也没有回去,而且一点音信都没有。
苏非和外婆住在郊区的小平房里相依为命,直到有一天一个穿着时髦的贵妇出现,将他们接到了城里,给他们买了大房子,还安排他上最好的学校,他本来都要原谅这个女人了,他失去了父亲,他更需要母亲的呵护,可是这女人却要和她相好的老外回国了,只留他和外婆在这大房子里住。
“临走前她还答应我,会常回来看我的,可是又和对爸爸的承诺一样,她再也没回来。每个月只能收到她的生活费,连电话里都只有简短的支言片语,听说她和那老外又有了孩子……”苏非说到这里,眼圈通红,眼泪在眼圈里打转。
我真没想到,成天嘻嘻哈哈的苏非也有这么多烦恼和不幸。虽然我家的条件很差,可是比起他来,我算是幸福多了,父母都在,而且视我为宝。
“别难过了,生活就是这样,没有绝对的十全十美,你不是还有外婆吗?而且你还有我这个老妹啊?”我拍了拍苏非的肩膀安慰他说。
“嗯,我不哭了,我要做个纯爷们,以后好好照顾外婆,保护我老妹!”虽然他的动作和语气还是那么娘,可是我觉得他内心其实挺爷们的,只不过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咦?对了!这个疯女人是怎么回事啊?她好像认识你,还知道你家里的事啊?”我突然感到很奇怪。
苏非边领我往前走,边叹了口气说:“哎,这个疯女人以前和我妈是好姐妹,从小一块长大的!”
“啊?那她们后来反目成仇啦?”我顺其自然地问了一句,不料苏非却摇摇头,他说那倒不是,她俩并没有反目成仇。
“没反目成寻仇,她骂你骂得那么难听?”我感到很不可思议,同时也跟着气愤。
“你和她不也没仇吗?她还不是一样骂你骂的很难听?”苏非很无奈地苦笑了一下,接着给我讲起了这个疯女人的事。
他说这女人以前可不这样,她年轻时人长得漂亮,性格还温和,显得特别有涵养,因此嫁了一个挺不错的男人,要钱有钱要样貌有样貌,对她也特别的好。
可谁知从前两年开始,这女人突然性情大变,疯疯癫癫起来,见谁骂谁,认识的、不认识的,只要从她眼前过就没有不挨骂的。
她总是用最毒、最难听的话去激怒别人,企图让别人出手打她,每次挨打她都不躲,好像不知道疼似的,如果见了血,她还会特兴奋,像有瘾一样!
苏非对这个女人的描述,听得我一阵心惊肉跳,刚才只觉得气愤,现在又觉得她挺可怜的。
“她丈夫不是很有钱吗?为什么不送她去精神病院治疗?”我边走边嘀咕了一句。
“去了,没治好不说,还更严重了。听说有一回几个精神病发狂,把铁门都撞倒了,差点没把她打死,一群护士拿着电棍上去才把她救下来。后来她老公心疼就把她接了回来,关在自己家里请保姆照顾,可她总是能逃出来。”苏非很无奈地说着,我们也已经到了他家门外。
他外婆给我们开了门,老人家见到我们特别开心,说着说着话,眼泪就掉了下来,看来平时在这大房子里孤独坏了。
城市里就是这样,对门住着都不认识,偶尔见到人家开门,你伸头想打个招呼,人家会咣当一脚踢上门,因为人家怀疑你不怀好意。哪像我们农村,闲着没事两手揣兜能溜达全村,你想说什么样的话题都有人跟着你扯。
陪了外婆一会,苏非收拾了两件衣服我们就要回学校了,临出门前外婆对他依依不舍的,那样子很让人揪心,真不知道这偌大的城市里,还有多少这样孤独的老人!
“你也别太因为你母亲的事而介怀了,常回来看看你外婆吧,毕竟这里是你们的家!”出了门,我边走边劝苏非。
“放心吧老妹,我把这么多年的心事都说了出来,我觉得舒服多了,也想开了!”苏非一笑,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
我正替他高兴,忽听不远处传来一阵吵闹,我们循声望去,就见花园那边围着一些人,一个年轻女孩正恼火地轮着一根棍子殴打另一个女人,而那女人坐在地不动,任由着人家打她。
“呀,快看!好像是她!”我一眼便认出地上坐的那个女人,拉着苏非就朝那边跑,苏非还有些迟疑,但被我拽了个跟头。
到了跟前才看清,疯女人被年轻女孩手里的拐杖打得,顺着脑门往脸上流血,她却还嘻嘻哈哈地笑着,指着一旁轮椅上的老头对女孩骂道:“贱婊子,你找这么大岁数的就是图钱,啊哈哈哈,这老掉渣的玩意马上就要进棺材了!”
就见轮椅上那老头气得,伸着脖子直喘,眼看就要背过气去了,年轻女孩也是火的不行,用拐棍边抽打疯女人边骂:“让你她妈嘴贱,你个长舌妇,我打死你!打死你!”
“看见没?她每次都这样,躲都不躲!”离着好几步远苏非就停了下来,摇摇头跟我说道。
“哎呀,这样打下去不得出人命啊?怎么这些人都不帮忙拉一拉呀?”我看着挺着急的,刚想靠近就被苏非拦住了。
“喂,老妹你可别过去,你要是拉着不让别人打她她就火了,非上来撕扯你不可!”苏非像警告一样死死拽住我。
这时正好从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鸣笛声,就见一辆挺高档的黑色轿车飞一般朝这里驶来,到了人群跟前才猛一踩刹闸停住,车门迅速打开,一个中年男人慌张地冲下了车大喊:“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快住手!”
人群一阵骚动,苏非指着那一脸焦急之色的男人跟我说:“快看,那是她老公来了!”
男人冲上前去,不顾一切地用自己的身体替疯女人挡住,年轻女孩见打不着疯女人了,这才气呼呼地停下手来,这期间中年男人就挨了好几棍。
“对不起,对不起,老妹,你听我说,我媳妇精神有问题,她脑子有病,你可千万别跟她一般见识,你消消气,消消气!”男人一边硬抱住疯女人,一边跟那女孩赔礼,声音都哽咽了,而疯女人却像不认识他一样,挣脱一只手照他脸上就猛挠了一把,男人疼得身子一颤,却也不舍得打她,而是抓着她的手将她抱的更紧了。
不知道为何,看着这一幕,我差点掉眼泪,我能感觉到这个男人深深爱着这个女人,即使她疯了。
那年轻女孩可能也是对男人的行为有所感触,一把扔了拐杖,很气愤地大喊:“你还知道她有病啊?那你还放她出来到处骂人,你看她把我爷爷气得,她竟然骂我和我爷爷是那种关系,有她这么气人的吗?太毒舌了!”
“对不住了,对不住了,快带老人家去看病,花多少钱我都包!保安,保安兄弟快帮帮忙,快送这位老人家去医院!”男人一边按着自己挣扎的妻子,一边对跑上来的几名保安求助道。
轮椅上的老头看起来情况不妙,脸都变茄子色了,年轻女孩没再纠缠下去,急忙和保安一起将他送医院。
“没事了没事了,都散了吧,散了吧!”剩下两名保安驱散着那些围观的群众。
疯女人不挣扎了,满脸是血,笑嘻嘻地趴在男人肩膀上,男人搂着她,忍不住抽泣了起来,就听他哽咽着跟疯疯癫癫的妻子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送你去精神病院我不舍得,把你留在家里你又不乖,你为什么总要到处骂人,弄得自己一身是伤!你不疼,可是我疼啊!你醒醒好不好?你乖一点好不好?”
男人的抽泣声我听了都心酸,可是那疯女人好像一点感觉都没有,她用手在脸上抹了一把血,然后对着五根手指头嘿嘿地笑,笑的特别瘆人,给人一种捉摸不透的诡异。
“好了老妹,别看了,咱们走吧!”苏非拽了拽我胳膊,一副不安的样子,我知道他是怕那女人看见他,再骂那些他承受不了的话。于是我回头又看了一眼,准备要走。
可是我这刚一回头就惊得目瞪口呆,因为我看见一条长长的舌头从疯女人的脖子后面伸了出来,绕过她的脸,正在她额头上贪婪地舔舐着鲜血,可旁边的人群和他老公却毫无觉察一样!
这时保安已经开了车门,男人抱着她坐进了车后座,可是就在他们刚一进车时,我突然又看见了更骇人的一幕,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头,悠悠地从疯女人脖子后的衣领里冒了出来,而那根长长的舌头就出自她嘴里!
说时迟那时快,那一刻我一把拉回苏非,惊讶地大喊:“苏非,快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