衙府距离不良人的藏书阁颇远,这么一来一回,天已经黑了。
路寒决定回客栈休息,尚玉堂虽然知道有位五品强者就在暗处保护路寒,但还是送了他回去。
在客栈楼下即将分离的时候,憋了一路的尚玉堂终于还是忍不住问了:“路公子,你真有办法询问洛阳城的消息?”
路寒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不敢肯定:“只能说试试。”
“也是。”尚玉堂犹豫了一会,说道:“路公子,你说那‘流浪诗人’还会继续像今天这样杀人吗?”
“暂时不会。”
路寒很肯定的说:“所谓的杀人,在他看来应该更像是一种惩罚的‘仪式’,他的最终诉求是公布真相,大白天下,既然我们已经将调查提上了日程,那他就不会刻意的重复杀戮,除非……”
“除非什么?”尚玉堂一颗心跟着这一句话提到了嗓子眼。
路寒微微抬头,黑白分明的眼睛与其对视,平静说道:“除非我们无法交出真相。”
————
次日清晨,修炼过后,路寒明显感觉到自己眉心出现了轻微的肿胀感。
这是修为饱和的征兆,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恐怕这个月路寒就要摆脱八品的身份,突破到七品了。
吃早饭的时候,路泽和路衡跟路寒汇报了一下工作的进展——昨天他让两人回返饭馆,除了看看有没有不良人遗漏的证据之外,还要重点盘问一下那个进入过包厢的小厮。
他是距离徐忠最近的人,如有什么发现,定然重大。
果然,路泽查到了。
他沉声说道:“起初那小厮还很害怕,想不起来,但在少爷你教给我的方法安抚下来,旁敲侧击的提示之后,他真的想起来了,言之凿凿的说那徐忠走出包厢的时候,口中确实在重复着‘我有罪,我忏悔’之类的话。”
“知道了,吃饭吧。”路寒点点头。
今天的早餐是兰陵城本地的特色羊排面,肉质咸香,没有任何的羊膻味,非常的好吃。
一碗下肚后,路寒等人坐上尚玉堂派来的马车,直接就马不停蹄的赶了过去。
厅堂之内,路寒坐着翻看着手中的案卷,尚玉堂站在一旁心急火燎,却偏偏不敢出言干扰。
等到其放下案卷,尚玉堂才急不可耐地说:“路公子断案能力真是神了!仅是一眼便看出这些道貌岸然的家伙不过是衣冠禽兽!”
不良人的能力不是盖的,虽然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但在全力运转之下,许多本就藏得不是很深的东西迅速就被挖了出来。
譬如那孟宇,表面上看起来是一个爱妻爱子,颇有经商之道的好男人。
但实际上调查之后才发现,这家伙光是妾室就有六房,更别提外面养的情人了。
然而就是这些显而易见的信息,在昨天的案卷里面竟然只字未提,也不知道是这股风气在兰陵城实属正常,让他们忽略了其中的重要性,还是另有原因。
至于其他人,同样干净不到哪里去。
路寒的注意力重点聚集在主簿徐忠和昨天那位死者黄博身上。
虽然作写这份案卷报告的主笔言辞极其委婉,春秋笔法功底翔实,但刨去那些粉饰之后,依然不难看出这位徐忠的为官之道是什么。
——大钱不放,小钱不丢。
凡是能够贪的,竟然来者不拒。
正因如此,他这个官位不大不小的主簿,才能够在兰陵城购置得一套体面的宅院。
看到黄博资料的时候,路寒眉梢一挑。
事情毕竟就发生在昨日,路寒对他的印象非常深刻,是一位衣冠楚楚的富商形象,一看就是在上流社会游走的成功人士。
然而没想到的是,这个黄博确实是上流社会的成功人士,但却并非是生意人,甚至连正经的工作都没有,只是一个私学为吸收生源,而推出的代表而已,相当于……招生办的主任。
不过什么私学能给他这么高的收入?
尚玉堂一直在旁关注,似乎看穿了路寒的疑惑,适时开口道:“这黄博服务的私学可不一般,似乎只收纳权贵之子,几位死者,包括他自己的孩子就入读其中,收费标准在整个兰陵城的私学中都算是首屈一指。”
“不过贵也有贵的道理,听说里面的校长是洛阳城那边太学退下来的,所以即便每年的招收名额都十分有限,也依然能够引得洛阳城许多人家争得头破血流。”
太学退下来的老师授课?
路寒虽然还未抵达洛阳,但通过书籍,已经对洛阳有了初步的认识和理解。
所谓“太学”,自然便是大虞的最高学府,在书院招生屈指可数的情况下,它就是大虞国境内的文道圣地,不知培育了多少名动天下 的文道天才。
即便是不修文道的武夫,也会以进入过太学进修为荣,可想而知它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有多么崇高,也难怪这黄博能赚得盆满钵满。
如此先进的营销手段,如此精确的目标用户,如此完整的商业模式,这私学不成功谁成功?
不过这倒是让路寒想起了一段往事。
路寒说道:“我怎么听说在洛阳部分世家并不注重子女的修炼,认为只要有经商的天赋,能够御使强者为己所用即可,为何反而兰陵的家族对私学这般趋之若鹜?”
他想起的自然便是陈年光,此人对修行一事毫不上心,漫不经心的姿态甚至曾让路寒自我怀疑过。
尚玉堂轻笑道:“此事说来其实也没错,只是路公子你还小,所以有些难理解。”
“正如那一句老话所说,‘鸡蛋不能只放在一个篮子里’,路公子也是学武的,应该知道自小天还没亮,就要起床练武的滋味吧?那太痛苦了,就连本官想起也觉得心酸。”
“等你有了孩子,难道舍得让所有孩子都吃这份苦楚?”
路寒忽然沉默了下来。
尚玉堂没有注意到路寒身上发生的变化,语气转为感慨:
“修炼一路太难了,不仅仅看资质,还要看心性,投入大量的时间,十年如一日的或是寒窗苦读,或是挥汗习武。”
“就算做父亲的舍得让孩子吃苦,他也很有可能到头来在六品或是七品就停住了脚步,白白花费大量的时间与精力。”
这样的例子应该不在少数。
比如路衡,他的勤奋路寒和路泽是看在眼里的,但修为就是如同树懒般慢慢前进,有什么办法?
人们不得不承认,在不适合自己的项目上努力,结果往往是事倍功半。
路寒听到这里也大概明白了。
陈年光的父母恐怕早就看穿了他身上“咸鱼”、“纨绔”的本质,所以才没有对其在修炼上强求。
而黄博的私学之所以会受到如此追捧,则是还有一批家长没有陈年光父母的自知之明,始终幻想着自己的孩子将来能够成为那个出人头地的一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