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说让我等一场东风,如今我等了四年,终于等来了。
只要我们两父子可以将这刺史大人布置的任务圆满完成,那我顺势而为,请他为我写一封介绍信去洛阳,可不就是举手之劳?
我仿佛已经看到洛阳城在向我招手。
哈哈哈哈!天下虽大,可除了在那传说中最像仙都的洛阳城可以称之为“生活”,其余的,都只是“生存”罢了!
面对着刺史大人的邀请,父亲表现得犹豫万分,我还以为他不想放我离开,毕竟我可白白在他们身边又留了四年,人生有几个四年?我再不去洛阳城大展拳脚,娶上一位高官的千金小姐,我就真的要老了!
我当时真的气急攻心了,口不由心,情不由己的就脱口而出:“你们还想留我几年?我这一次是必须要走了!你在洛阳城潇洒过,辉煌过,可我还没呢,你有必要这么自私自利吗?你还没到需要我时时刻刻陪伴,准备送终的年纪吧?”
父亲的眼睛在一瞬间被不可思议填满,他第一次扇了我一耳光,气得胡子都在颤抖。
我一言不发的直视着他的眼睛。
我不害怕,我向来就没有你们那么多愁善感。
什么懊悔,羞恼……只有愤怒是我最能感受到的情绪。
我相信父亲从我的眼神中读懂了什么,他背对着我坐了下来,皎洁的月光照在他染霜的鬓发上,过了许久,才将心中的顾虑说出。
原来父亲早已去过刺史府与刺史大人聊过。
这位刺史大人虽然对建筑一窍不通,但是因为去过洛阳城的原因,要求却并非一般的大。
他知道我们父子俩最擅长的就是木工,所以一开口,便要我们用上等的木材,由纯木打造出一座鹤立鸡群,震古烁今的木塔,除此之外,预算还不能太高。
毕竟归根结底,建造这座木塔的目的就是为了引资,让兖州城吸引到更多的草原人来做生意,若生意还未做成,就先亏了一大笔,岂不成了本末倒置了。
可兖州靠近草原,首先树木的种类与数量就很有限,若真要依照刺史大人的想法,让这座木塔气势雄伟,那就必然需要向其他州采买木材,这样一来,预算就要远远超过刺史大人的心理准备了。
“这差事是个肥差不错,但却绝对不是美差。”父亲沉声说:“你把一州刺史当什么了?新官上任三把火,他这新上任期间,绝对是要做出什么成果给洛阳城交代的。”
“这伦珠塔要建好了,我们父子俩自然也就乘上了他的东风,你去洛阳城也多了几分把握,可万一没成呢?”
“刺史大人给的预算对于兖州城来说已经不少了,这么一大把银子扔进那西城河里水位都得跟着涨,我们要弄不好可是全家都得掉脑袋的,我可就只有你和你娘亲了!”
父亲陈明了利弊,建造伦珠塔很有可能是一把双刃剑。
可当时的我一门心思只想去洛阳,这么好的一个机会一旦错过,那可是一辈子都不一定能再碰到的!
“父亲你难道就不想要做一番大事?难道你就甘心一辈子就这样草草结束?”我腾然起身,愤然说道:“做我们这一行,总要在世间留下点痕迹吧?”
父亲神情略有触动,但终究还是没开口,因为这只是少年的意气话,对于问题没有任何帮助。
于是我话锋一转:“况且,这预算虽然有限,但依我来看,却并非没有破解之法。”
父亲是了解我的,我从不局限于常规,即便那常规是无数前人自己跌倒后总结出来的经验,我也得自己试试,踩了一个坑才确定。
所以我刚一开口,他的眼睛就亮了。
我当即便将自己心里的想法说了出来。
“那刺史就是一个对木工一窍不通,却偏爱指手画脚的匹夫罢了,我们何必听他说什么就做什么?由上等的纯木打造的宝塔,就给这么点钱,他想的可真是够美呢。”
父亲被我的话吓得吹胡子瞪眼,破口大骂道:“你这是剑走偏锋!难不成你忘了我教你的?用那些木头,一到雨季就容易发霉,发霉就容易出问题,此事穿帮,你逃到洛阳都活不了!”
开玩笑,我的命又怎么可能这般儿戏的扔掉。
“谁说我都要用烂木头的?”我说:“只要那木塔的外观是上等的木材,将那刺史糊弄过去,里面淋不到,看不见的地方,那还不是我们想用什么用什么?”
父亲一生都是脚踏实地的主,哪怕是给最贫穷的街坊修东西,用的也是真材实料,从未有过我这种投机取巧的想法。
他自然是迟疑了。
于是我急了:“爹,你还在犹豫什么?是你自己说让我等东风的,如今东风到了,你不给我乘?”
或许是心知肚明在那繁华似锦的洛阳城,没有根基的人就像是浮萍般随风飘荡,看在我是他儿子的份上,父亲终于是同意了。
我满心欢喜的与父亲开始了关于伦珠塔的设计,其余的一切工作被我们尽数推掉。
当时的兖州城谁不知道我们江家父子成为了刺史府的红人,城内第一座奇塔将会在我们的共同努力下拔地而起。
那段日子的风光,是不能用言语来描述的。
我每日出门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女子对我抛媚眼,扔手绢,说亲的媒婆都快踏破我们家的门槛了。
其中不乏有豪绅世家,容颜姣好的姑娘,可我一个都瞧不上眼,因为我的志向并不在此,听说全天下漂亮的姑娘超过七成都在洛阳,那里是最繁华,最昌盛,也是最美丽的城市!
就这样,我在兖州城又待了一年,眼睁睁地看着这座伦珠塔从无到有,从矮到高,心中那种油然而生的自豪和满足感,又怎么会是三言两语能够形容得了的?
为了保证不出差池,监督工人防止偷奸耍滑,在临近竣工的前两个月,我和父亲甚至都搬到了里面住。
眼看着交工的日子越来越近,我憧憬的洛阳好似近在咫尺的时候。
那一天,梦碎了。
…………
路寒看着面前如疯子般突然癫狂大笑的男人,脸色没有丝毫的变化,始终平静。
他的声音在偌大的空间里回荡不休,充满了刻骨铭心的怨毒与愤恨。
“哈哈哈!谁能想到,从我出生至今,足有二十余年平安无事的兖州城,竟然地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