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掩饰偷听墙角的尴尬,太子殿下刷的抖开一把折扇,在手里晃得虎虎生风。
祁欢一目十行的先将两封折子上的内容大概扫了一遍。
她靠在柱子上,刚好能遮挡右边回廊上偶尔走过的行人视线。
于是——
也就没有特意给云湛见礼。
倒不是觉得是穿越者就有藐视皇权的特权,主要……
还是看人下菜碟儿!
谁叫这位太子殿下看着就像是个又菜又爱玩的二逼青年呢?
他堂堂一储君,都能不顾脸面,偷摸过来,做出听人墙根这样的幼稚之事,一看就是个不拘小节的,再加上顾瞻还是他的长辈,祁欢是笃定了她就算略微放肆几分,这小太子也不会同她计较的。
她手上两封折子,原就是为了特意写给太子殿下看的,上面明确写着“禀呈太子殿下”的字样。
云湛其实摸黑溜过来才刚没一会儿。
因为喜堂上没见顾瞻,狐疑寻出来,结果就看他那个向来不开窍的小舅舅居然破天荒和祁家姑娘猫在这边调情,当时那感觉真是石破天惊,见鬼一般。
然后玩心一起,摸过来偷看。
原还以为是他那小舅舅终于长进了……
结果却发现是自己想多了!
他那小舅舅,该怎么不争气,还是怎么不争气,原来是祁家姑娘单方面调戏他的。
不过——
祁家姑娘那番“外室”言论,也确确实实石破天惊,奇葩的差点惊掉太子殿下的下巴!
他憋着笑,一双少年感十足的桃花眼,泛着压不住的笑意晃过来。
原是看祁欢脸皮厚,还想趁势调侃两句的,但见她垂眸专注抽出两封帖子来看……
云湛凑过去瞥了眼,认出她手里的东西,也就没吱声。
为了避嫌,他稍稍往旁边踱了两步,玉树临风对着回廊外面的花园继续摇扇子。
祁欢一目十行,看完手里东西,两人就已经各自冷静了下来。
她收起折子,转头看向云湛,刚要说话……
云湛却是先发制人,没头没脑的问了句:“本宫有点好奇,满心满眼都是一个人,究竟是种什么样的感觉?”
祁欢被他问住,一时语塞。
头顶灯笼里的火光铺散开来,氤氲少年的全身。
太子殿下的侧脸,明明冲忙了少年人活力四射的那种英气,这时候他侧脸的线条却绷得有几分紧致,生生给凹出了几分少年老成的沧桑和上位者的沉稳气势来。
祁欢只在上回凤鸣宫的赏花宴上近距离看过那位皇帝陛下一次,此时才注意到——
这位年轻的太子,与他的父皇其实长得挺像的。
许是因为她长时间的没言语,云湛于是重新转头看过来。
两人之间,隔着三尺远的距离避嫌。
祁欢再次看清他那张明显透着稚嫩少年气息的脸庞,前一刻由心而生的沧桑感和压迫感也顷刻消弭于无形。
她扯了扯嘴角:“殿下您问错人了吧?这话您该去问您那小舅舅啊,我觉得还是他更喜欢我多一些。”
云湛的唇角也扯了一下。
不!
或者更确切的说,是抽搐了一下。
但他脸上表情维持的很淡定,上下打量了祁欢一眼:“会吗?”
祁欢挑了挑眉,陈述事实:“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是顾世子在心仪并且追求于我的。”
太子殿下这回连眼角都跟着一抽。
他冷嗤一声,不以为然的挑眉反问:“所以你们两个现在这样算什么?”
祁欢不解其意,递过去一个询问的眼神。
云湛道:“至少此前本宫是不曾听到任何风声或者传言,说祁家姑娘与旁人之间也有交往过密的时候。”
说话间,他意有所指,瞟了眼祁欢手里那两封折子。
祁欢不解其意,循着他视线看过去,随后也便了然……
这两封折子上所言,虽都是与叶寻意有关之事,可这些事情已算隐秘至极,他既能随意就摸到叶寻意的底细,想查祁欢的隐私,自然更是轻而易举,不在话下。
祁欢被他言语刺激,不由的晃了下神。
她的思想虽然比这些严苛守着礼法的古代人开放,但也确实不是随便的人,若非真的喜欢顾瞻,也在潜意识做了打算,期望能够和他天长地久的走下去……
她其实不会和他之间有任何逾矩的。
入乡随俗的道理,她从来都懂,特立独行,其实并不是什么好事,最起码祁欢并不想做别人眼中的另类。
可是——
她这般与顾瞻“勾搭”时,却也当真从未产生过任何的后顾之忧。
也许云湛这个局外人说得对,在她心里,她是远比自己以为的还要更喜欢顾瞻一点。
这一点事实,也没什么难以接受的。
所以,祁欢只是怔愣了一瞬又飞快的调整好状态,重新打起了精神。
抬眸,云湛正用一种等着看她笑话的眼眼神盯着她。
祁欢于是欺他年少,变本加厉的又扯出个落落大方的笑容来:“臣女与顾世子之间属于交往层面比较高的,男女之间谈婚论嫁,也可以不仅仅是为了搭伙过日子和传宗接代的不是?太子殿下尚未娶亲,这些事您不懂,也正常。”
云湛:……
太子殿下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变得有些一言难尽。
祁欢于是想到他一开始问自己的那个莫名其妙的问题。
想想这位太子殿下日理万机,也不是那种没事干,就到处耍嘴皮子的纨绔……
她也就半真半假的反问了一句:“怎的,殿下也想试试唯与一女子心心相印,共谋白首之约?”
她心里想的是——
小太子也到青春期了,古代这个大环境下,他这个年纪其实想成亲也可以了,难道是毛头小子也有了心事,开始思春了?
祁欢此时八卦心泛滥,操的又是当人家准舅妈的心。
却不想——
太子殿下闻言,却是想也不想的当即一声冷笑,果断否认:“不想。”
这般果决,甚至不像是羞赧之下的欲盖弥彰。
云湛重新转头头去,晃着扇子看回廊外面的夜景。
少年棉布的线条,重新冷硬下来,又带上了那几份属于上位者的冷漠威压气势。
即便是碍于顾瞻的关系,这小太子不太与她计较礼仪规矩这些,但祁欢也时刻清楚的知道彼此的身份。
她并不敢过分僭越,去和当朝太子无限度的开些不合时宜的玩笑。
所以,她缄默。
远处的喜堂上,传来主婚人喊“礼成”的喧嚣声。
两人不约而同的循声看去。
但是建筑和花木遮挡,并瞧不见那边的热闹。
礼成之后,应该很快就要开宴。
今日皇帝和盛贤妃都在,这种场合,不高迟到。
祁欢刚要提醒云湛,云湛却先嘲讽的冷嗤一声:“皇室之家,哪有什么情爱真心?二哥今日大喜,喜的也不是他的枕边人。本宫身为储君,从小学的就是帝王权术,情爱二字,与我最是无用。”
云峥今日确实大喜,并且人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发自内心的愉悦。
但又正如云湛所言——
他的这份欢喜,与他娶回来的那个女子本身无关,他真正喜的仅是拉到了叶才植这个助力和同盟。
而这小太子——
虽然年纪小些,又明显是个人间清醒。
平国公府与太子云湛之间的关系,是被血缘绑定的,摘也摘不干净,哪怕只是为了自保,平国公府和顾瞻他们也只能是坚定不移的支持太子。
云湛这话,倒是又叫祁欢安心不少。
但是皇家家世,和皇子甚至太子的心思,她是不可以妄议的。
所以,话茬儿……
祁欢没打算接。
她垂眸,微微调整了一下情绪,还想要催着云湛走。
云湛却已经自顾走上前来两步,先劈手夺了她手里两封帖子,自行揣走。
祁欢倒也不敢觉得他无礼,却又听那小太子冷讽的继续道了句:“本宫才没有父皇那么傻。”
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听得祁欢却是彻头彻尾又是狠狠一愣。
她蓦然抬头去看面前太子殿下的表情。
那少年只是垂眸自顾往袖袋里去揣东西,收拾好,重又抬起脸来的时候,嘴角又是噙着三分笑意,一双桃花眼,笑得迷人又风骚的朗朗道:“本宫近来一直纳闷,小舅舅明明是块榆木疙瘩,这怎么就突然开窍了,今日见你一面,倒也了然……随便他开窍不开窍吧,两口子过日子就那么回事,有一个知情识趣的也就成了。”
说着,又再上下打量了祁欢一眼,仍是没给祁欢开口的机会,就喃喃的感慨了句:“早知道他心仪你这样的,也不用我母后着急上火替他操心这么久了。”
言语之间,是将顾瞻温吞守礼嫌弃到了极致。
祁欢心中不快——
她可不觉得顾瞻那叫不开窍,那仅是因为人品端正,不乱来罢了。
但是这太子殿下又明显只是几句玩笑,并无恶意,她也不好上赶着找事儿。
她说:“太子殿下是您先走还是臣女先走?后面快要开宴了,你我同行指定是不合适的。”
云湛本来整理好也是准备走了,闻言——
也便发扬了点儿贵族风度。
他呜了一声,摆摆手,“那你便先行一步好了。”
祁欢冲他屈膝福了福,临走,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忽的也是沉吟了一声,又问:“方才殿下过来,臣女未曾给您见礼……要不我现在跪下给您补磕一个?”
云湛愣了愣。
他本就还有几分少年心性,之前摸过来的时候自己理亏,便没想过要摆君臣的谱儿。
祁欢前一刻还跟他没大没小,现在去突然客气起来?
太子殿下看着这女人突然谦逊温和起来的一张面孔,却没来由的生生被逼出几分防患于未然的警惕。
他下意识退后了半步,一时慎重的没应声。
祁欢说着要跪,却也没动,她仍是不温不火道:“听顾世子所言,年初青龙节那晚恰是因臣女误打误撞替他解围,这才使得他能够有机会赶去皇陵救驾殿下,这样算来,臣女勉勉强强也当算是太子殿下的半个救命恩人。现在顾世子以身相许,臣女便当是他替殿下还了这份人情了,想来您也不会计较臣女今日的失礼之处吧。”
青龙节那晚他自己的遭遇详情,顾瞻原是不肯说的,因为那时候祁欢不认他,他不能随便毁人家姑娘的名节。
所以,一开始他跟云湛就只是潦草交代,说是自己遇刺,偶然得了旁人援手救助,这才逃过一劫。
然后,是一直到了最近,祁欢与秦家的婚事退了,他又得她默许,两人可以公开来往之后,云湛再问,他也就道出了那晚躲在祁欢闺房之中避开刺客搜捕之事。
祁欢说这话,倒不是自不量力当面跟这位太子殿下讨人情。
只是她突然想起个事儿……
不确定云湛这边知不知道曾经追杀阻挠顾瞻去救驾的是秦颂。
云湛闻言,只当她是因为被自己调侃了,故而牙尖嘴利的予以还击。
想想他刚溜过来那会儿顾瞻的难堪,太子殿下良心发现,心虚的扯了扯嘴角:“就算小舅舅是本宫还人情赔给你的,你也悠着点儿,别总欺负老实人嘛,他脸皮薄。”
祁欢全程注意观察他的反应,并无任何异样,就基本确定秦颂的事顾瞻是连他都没说的。
其实她想知道,直接问顾瞻更方便,只是顾瞻这阵正在介意她和秦颂来往的节骨眼上,她现在去问,他八成又得吃味儿,胡思乱想。
“臣女告退。”祁欢又冲云湛福了一礼,也就抬脚离开了。
他沿着回廊朝王府内院走。
其实从云湛出现,她也便发现了异样——
即使这边回廊上走的人少,也不该是从她和顾瞻腻歪到云湛过来闲扯半天都一个闲杂人等也未曾路过。
等到走了一段,在回廊的下一个出口看到两个便装护卫守着也便了然。
当时顾瞻负气而去,这会儿应该是冷静之后已经想明白了,又折了回来。
守住回廊入口的是云湛的人,自然不会拦他。
祁欢赶紧快走两步迎上他去,脸上没事人似的笑:“干什么?现在才晓得回头来寻我?”
云湛近身的护卫,顾瞻都认识,知道他走后回廊上的人是云湛,他倒也并不担心对方会为难了祁欢。
她牵了她的手,转身便也往回走。
祁欢拿团扇去拍他:“被人瞧见了!”
顾瞻将她拉到无人处,顿住脚步再转身看向她时,却有些不知该做何表情:“你是故意说那些话把我挤兑走的吧?”
祁欢的确是因为看见云湛偷偷摸过去了,于是临时起意,又逗了顾瞻两句。
她也不否认:“谁叫你脸皮薄来着?不赶紧把你挤兑走,留着你在你大外甥跟前下不来台啊?”
顾瞻:……
当时她俩人打情骂俏呢,情正浓时,要不是祁欢把他气走了,俩人腻歪起来肯定还有后续。
云湛恶趣味起来,本质上也是个熊孩子,这要被他近距离观摩了……
顾瞻的确是想也不敢想。
这会儿他又将祁欢堵在墙根底下的暗影里,想起前面意犹未尽的那个吻,突然一个冲动上来,就又俯首吻下来。
好在祁欢早有防备,拿团扇挡了一下,然后顺势一矮身从他臂弯底下钻了出来,笑道:“别闹了,当心一会儿去宴上被人瞧出来。”
顾瞻到底还是要脸的,看她一副言笑晏晏,并非是排斥自己碰触的模样,也没理由再置气。
他走上前去,仍是固执牵了她的手,一起往后面举行婚宴的大厅上去。
那回廊之上,云湛却是在祁欢走后又兀自多站了好一会儿方才也走了回来。
他人一走,守在回廊另一边入口的两个护卫也连忙跟了上来。
与此同时,隔着正片小花园的右侧回廊上,花木亭台掩映后,秦颂也在那回廊上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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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本宫不想谈恋爱,只想专心搞事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