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嫂,你也是有女儿的人,怎能血口喷人,说出这样的话来?”祁文姮当即也站了起来,与她针锋相对。
这个时代的礼教森严,未婚男女在大街上拉个手被人瞧见,都要被认定是绑在一块儿的。
何况——
祁元铭和凌妙妙黑灯瞎火,在同个被窝里躺了一宿。
当时祁元铭烂醉如泥,要不是醉得不省人事,也不会给凌妙妙溜进来的可乘之机。
凌妙妙一个小姑娘,这种事又不能喊帮手,费尽九牛二虎之力也就是扒了两人的上衣,躺一块去了。
再至于别的……
祁元铭醉成那样,她一个人也办不了。
并且,她虽是胆子大,刁钻的敢于以身试法,也毕竟还是个未经人事的小姑娘。
凌家虽然不是什么显贵,却也是正儿八百的官宦人家,祁文姮又是出身侯府的,再是骄纵任性,胆大妄为,也舍不出脸皮去教授女儿床帏之事。
本来这事儿,俩人被衣衫不整堵在一个屋里,就已经是百口莫辩的事实了。
谁曾想——
岑氏居然更豁得出脸皮来,竟是泼了这样角度刁钻的一盆脏水过来。
祁文姮眼睛瞪得,眼珠都仿佛是要脱眶而出。
凌妙妙受此侮辱,先是愣了好一会儿,然后就又是捂着脸羞恼的大哭起来。
“你一口咬定是我儿子碰了你女儿,想让我们负责,可是我们祁家凭什么娶个不清白的儿媳妇?”岑氏此刻是吃了这小姑子的心思都有,打定了主意寸步不让,“我不过就事论事,咱们一起把这事说说清楚!”
祁文姮进退两难。
无计可施,又暗中掐了自己女儿一把。
凌妙妙年纪小,当着两家长辈的面,此时已然是羞愤欲死了。
可是已经走出这第一步了,她也没有别的回头路,只能硬着头皮撑下来,哽咽着断断续续道:“母亲,表哥昨天喝了好多酒,他……他就是将我拖到榻上,脱……脱我的衣裳,后来……后来他醉酒,便不省人事了。”
祁元铭只是眼神阴恻恻的盯着她,却没有与她争辩什么。
虽然他确信凌妙妙绝对不是他主动拖进来的,但对方明显是要以此讹他,他就是争论也无用。
“即使这样,他们也是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呆了一整夜,这已然是有了肌肤之亲了。”祁文姮还在据理力争,“男女之间发生了这样的事,我们妙姐儿以后还怎么嫁人?这事儿,必须是由铭哥儿来负……”
“给你们母女两条路。”她话没说完,一直冷脸坐在后面的祁文昂终于拍案而起,一锤定音。
凌妙妙的啜泣声戛然而止。
祁文姮也立刻眼睛一亮,满怀期待的看向自己二哥。
祁元铭仿佛已经麻木了,脸上没什么表情,就只是一味死死的盯着凌妙妙。
岑氏慌了一下,唯恐这关键时刻自己夫君这胳膊肘向外拐:“老爷……”
祁文昂却没理她,只就不容情面对凌家母女道:“你把她领回家去,侯府这边,我们负责封所有知情人的口。你或者是把她带回去立刻找了婆家,远远地打发出去,这辈子不准她再出现在京城,我们二房这边出一份添妆给她;要么,就剪了头发,送到城外的庵堂去,从此一了百了。”
凌妙妙惊恐不已,猛地一把揪住祁文姮的衣角,又哭了起来:“母亲,我不要做姑子……”
至于把她打发出去随便嫁人?
她则是直接忽略不计,就当没听见!如果只为了随便嫁个人,她又何至于豁出去脸面做这事儿?
祁文姮自也是不肯的:“二哥,这事儿终究不是我们妙姐儿一个人的错……”
祁文昂对这事的态度是在来这的路上就已经定了,言语态度之间毫无商量余地:“你选是不选?你若不肯,那她今天便不要走了。”
他两步走到旁边,一把扯下一条帐子,劈手扔在凌妙妙面前:“这事儿是怎么发生的,咱们这一屋子的人全都心知肚明。既然你们母女不顾廉耻,回娘家来讹上了我们,此时也休怪我不顾兄妹情分。你们若是非要敬酒不吃,那这丫头今天也便不要出这道门了,直接吊死在这屋子里,她的后事,我给她风光大办。”
凌妙妙手脚发软,在椅子上几乎坐不住。
“二哥……”祁文姮则是凄声尖叫起来:“咱们可是骨肉血亲,她可是你的亲外甥女儿!”
祁文昂一语直中要害:“你们做出这等事来,就已然是没把我们当骨肉了。今日以后,别说是骨肉,咱们两家连亲戚都不是。你选吧,我与父亲还急着去上朝。”
至于叫祁文姮把凌妙妙领回去,他确实一点也不担心祁文姮敢把这丑事往外宣扬。
就算她不在乎自己两个女儿的下场和后半辈子,出去毁了祁家的名声,祁正钰是真的会与她彻底断绝母子关系的。
之前虽是放了狠话,非是逢年过节的场合不准她再回娘家,可到底也还是留了余地。
凌至诚要去放外任时,心里再对岳家不满,也还是得看祁家的脸色,规规矩矩的带着妻女过来拜访辞行。
若是祁文姮真敢出去败坏家里的名声,逼着祁正钰彻底和她公开翻脸——
凌至诚那里忍了她这么多年,恐怕二话不说就会甩她一纸休书!
到时候,她不仅女儿嫁不出去,自己也会把娘家夫家一起失了。
就算是还留有一些嫁妆傍身……
一个孤身女子,还带着两个名声败坏的女儿,她是连活都没法活下去的!
这些事情,祁文姮心里都是知道的,她之所以这么有恃无恐,靠的不过是这府里还有个护短,又无条件给她撑腰的老娘,以及赌的祁家人得要面子!
此刻二房的态度一边倒,她虽是不甘心,可也明白,自家这个二哥官场上得意,可不像是大哥祁文景那样性子软和好说话的。
这会儿他正在气头上,自己若不服软,凌妙妙可能真就无法全身而退了。
而且——
不管他们二房承不承认,这事儿不该发生也发生了,她二哥二嫂就祁元铭这么一个儿子,这短处是死死捏自己手里了。
留得青山在……
“妙姐儿,咱们走!”权衡再三,祁文姮心一横,就伸手拉起凌妙妙,抬脚便走。
岑氏此刻却突然上前一步,横臂将两人也拦:“这绝对不成!”
祁文昂只想赶紧压下此事。
自己这个妹妹骄纵成性,他知道。
可是她和自己老娘一样,都是个窝里横的。
在他看来,只要态度坚决的压下此事,祁文姮翻不了天去。
可是眼见着事情就要了结,自己的妻子却又不依不饶的跳出来?
他恼怒的眉头一蹙。
祁文姮忌惮自己的兄长,对着嫂子却是趾高气昂,抬起下巴冷笑一声:“二嫂还有何指教?”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的什么主意,这个丫头做出如此害人害己的蠢事,还不是受你教唆指使的?”岑氏瞪着她的眼神里都要淬出毒药来,咬牙切齿,恶狠狠道,“这样的蠢事你都做得出来,还指望我会信你?你可以走,这个丫头给我留下。”
凌妙妙一脸的鼻涕眼泪,看着凶相毕露的二舅母……
这次她是真的怕了,瑟缩着就本能的抓紧祁文姮衣角朝她背后躲了躲。
岑氏却是不由分说的一招手:“来人,把这个不知廉耻的小娼妇给我按下,堵了嘴,绑上。”
知道儿子这里出了事,她赶来这边是特意带了得力的人手的。
许妈妈当即带着几个婆子冲进来。
祁文姮母女养尊处优,毫无反抗之力,凌妙妙就被捆了个结结实实给按下了。
同时,胡乱挣扎叫骂的祁文姮也被控制住。
她挣脱不了,就大吼大叫:“你要对我的女儿做什么?”
祁文昂也走了过来,神色谴责的看向妻子。
岑氏却因为祁文姮是他亲妹妹,也一并迁怒了他,看都没看他,直接对祁文姮道:“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会信。这个丫头做了天大的丑事,咱们两家都是要遮丑的,我会托付我兄长找一门远亲给她定了终身。她不是着急找婆家吗?今日我便把她送出去,送去哪里你也不必知道。你们母女不就是要赖上我们,想让我们管上这丫头的后半辈子吗?行,这丫头的婚事我做主给她办了。”
她这样把凌妙妙绑走,说要找人家嫁了,那肯定是送到穷乡僻壤的地方,甚至都不会找什么体面的人家。
祁文姮在京城里仗着长宁侯府的面子给凌妙妙议亲,官面上能寻到的最好的婆家人选也只是个从三品官家里不受宠的庶出子弟。
岑氏托她的娘家人去找?那找的会是什么不堪的人家,也是可想而知了。
母女两个都被吓疯了……
不,她们是觉得岑氏疯了!
祁文姮尖叫:“岑氏,你疯了!你这毒妇,妙姐儿身上怎么都流着祁家的血,你敢这么糟践她……你敢……”
话没说完,已经有人也拿布团堵住了她的嘴。
跟她这种人,讲道理或者争辩都属于浪费口水,岑氏便直接瞥了她,走到凌妙妙面前。
凌妙妙被堵了嘴,只是拼命的摇头。
这会儿是真的只剩下怕了,恐惧几乎是从眼神里溢出来。
“女子的名节脸面最要紧,现在你自己先舍弃的这两样东西,把自己变成个一文不值的破烂货。”岑氏此刻也勿须在她面前装什么慈祥的长辈模样,一字一句,有如刀锋般犀利,句句扎心,“有头有脸的人家你是别指望了,出京去,我给你找个山高水远人少的地方,保证没人认识你,你也跑不回来。不过只要你安生老实的在那待着,会有你一口饭吃的。”
要不是不想手上沾血,依着她此刻心思,是恨不能将祁文姮这两母女给活吃了。
祁文姮这时,竟是凭着蛮力,用舌头生生将塞嘴的布团吐了出来。
她知道岑氏这是恨死她们母女了,不再抱着指望,又转向祁文昂叫骂求救:“哥哥,哥哥!我们是一起从小长大的亲兄妹,二哥哥,你不能任由这个毒妇在咱们家里头撒野……”
岑氏冷冷看向祁文昂:“你这妹妹是个什么德行,我比你清楚。看看你亲娘吧,你就能一眼把她这辈子都看到头了。你若是心软留下这个丫头,那就是明摆着毁你儿子!”
祁文姮母女也是不会改好的,她们自认为抓住了自家的把柄,如果不能永绝后患,她们以后一定还会借题发挥,继续拿着这事儿威胁自家。
而祁文昂,在骨子里受亲生父亲的耳濡目染,和祁正钰的行事如出一辙。
他是从一开始就没心软过的,只是没太想明白亲妹妹的德行,想镇住她们这事儿也就平了。
但是不得不说,如果凌妙妙生活在眼皮子底下,一个祁文姮加一个余氏,她们迟早还会再折腾出事儿来。
所以,在这件事上,他几乎没有犹豫的就认同了妻子的做法,冷冷的别过脸去,看都不看祁文姮一眼:“送走吧。”
凌妙妙嘴巴被塞了,叫喊不出,呜呜的乱叫,恐惧的眼泪鼻涕越发糊了满脸。
祁文姮几经挣扎,到底也是毫无作用,眼见着一个婆子直接把娇滴滴的凌妙妙往肩上一扛就弄了出去。
岑氏是要快刀斩乱麻的,直接也跟了出去,当场安排凌妙妙的去处。
“祁文昂,你不是人……”祁文姮实在无计可施,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的按着,最后就只能嚎啕着叫骂。
被自己的亲妹妹口不择言的辱骂,也不是一件会叫人觉得愉悦的事。
何况——
祁文昂这些年还养成了和祁正钰一模一样的脾气,在家里,他除了顺从老爷子之外,几乎也是唯我独尊的。
他走到祁文姮面前。
仗着身高优势,居高临下:“我不是大哥,余姨娘当初走过的路,在我这里走不通。反正你也不是个真心疼孩子,肯为孩子打算的好娘亲,这戏演到这里也就够了。”
他的目光,像是一条剧毒的蛇,冰凉没有温度,特别瘆人。
祁文姮像是被他掐住了脖子似的,只是被盯着,喉咙里就再也发不出声音。
祁文昂道:“把她绑上马车,我回房换了朝服,上朝之前亲自去凌家把她送回去。”
送回去?
这是要送她吗?分明是还要去找凌至诚当面再告她们母女一状,顺便警告凌至诚的。
祁文姮虽是对凌至诚一直不满,夫妻感情也是极淡泊的,可是凌至诚再不如意,他也是她背后的一重倚靠。
现在她刚得罪了娘家人,如果凌至诚也都进一步厌弃了她,这对她的境遇来说无异于雪上加霜!
这一刻,她也终于明白,这是她二哥对她的报复!
他们二房这夫妻俩,甚至都并不是只想压下这件丑事了事,他们还要变本加厉的打压报复。
可是这个仇已经种下了,此时她纵是求情也无用。
几个健壮的婆子把她再次更结实的堵了嘴,先绑去车马房装车。
祁文昂从祁元铭屋里出来,先去祁文景的书房再次道谢,同时交代杨氏:“岑氏这会儿去处理别的事了,扣住的那些人,请大嫂的人还是暂时代为看管,我这会儿要赶着去上朝,等她腾出手来叫她去处置。”
签了死契的下人还是好拿捏的,只要警告一番,他们自然不会乱说。
比较麻烦的是,那里面还有两三个受雇在府上的,可能就只能恩威并施的收买了。
这府里,后宅用的丫鬟婆子,基本都是签的死契,但是前院的侍卫和园丁、小厮这些里面,他们通常只在外院,接触不到太隐秘的事,反而没管那么严,谁曾想,这次居然把这样隐秘的事在外院闹开了。
“好。”这样的顺水人情,杨氏没什么理由不送。
祁文昂作揖之后,离开。
她也转头对祁文景道:“时辰不早了,既然家里没什么事了,你也赶紧出门上朝去吧。”
说完,又去后面祁文晏那院子里交代了一下看守的人,这才回的后院。
祁文昂这边,只叫人去告知了祁正钰一声他们夫妻处事的结果,今天便没有和祁正钰一道上朝。
虽是拿了要去凌家做借口,多少也有点避风头,不想在这个时候和祁正钰碰面的意思。
安雪堂这边,杨氏回去时,祁欢已经带着祁元辰坐在饭桌前开始吃饭了,见她回来,赶紧让厨娘把预留的饭菜也一并端上来。
当着祁元辰,祁欢也不好细问,只道:“前院的事顺利解决了?”
“嗯,二房的出面找关系,远远地将那丫头送出去,眼不见为净吧。”杨氏被祁欢提过一两次,叫她说话尽量避着点祁元辰,所以,这时候也是比较含蓄。
祁元辰这小子,虽然见着旁人话少,也不乱传话,可是分明脑瓜很好用,私底下祁欢已经领教过他好几次的语出惊人了,也不得不加倍谨慎些。
这会儿他正低着头,自己拿着勺子,专心致志的吃粥,不知道是对母亲和姐姐的话根本不感兴趣,还是又在偷偷往cpu上拷贝了。
祁欢看着他乖巧安静的样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
脸上,洋溢着一片喜欢的笑。
杨氏看在眼里,却颇有几分后怕和力不从心。
凌妙妙这事一出,她就难免想到女儿之前那事儿,虽说事发的诱因不一样,可是两件事却如出一辙,好在秦颂拿了她的好处,如今看来也算守口如瓶了。
否则……
今日看见凌妙妙的下场,她都不寒而栗。
偏她这个女儿还心大的很,好像真就过去了便全不放在心上的模样。
杨氏心事重重,早饭都用的少了。
祁欢看出来她情绪不高,还当她只是为了家里又出了污糟事烦心,这次……
倒是真的没往自己身上去联想。
岑氏处理这事儿的后续遗留动作也很快,回房写了封书信,甚至都没过京城岑家她三哥的手,而是将这事儿托付给了在外地的她二哥,快刀斩乱麻的就办了。
只一个时辰之后,装着凌妙妙的马车就已经走在城外一条僻静的小路上了。
本来走官道会更快也更安全一些,可车里的凌妙妙被绑着,她又极不配合,虽然人牙子买卖人丁是常事,可是为了祁元铭的名声,岑氏却是慎之又慎,唯恐有人认出凌妙妙来,便嘱咐人挑僻静的小路走,她自己这边则是火急火燎又赶回前院处理那些被扣住的下人。
杨氏对此也未再过问,祁欢也只当没这回事。
然则入夜,在荒山野岭的小路上,装着凌妙妙的马车却被一伙人给截停了。
押车的人看清来人之后,却没有声张。
凌妙妙被拉下车拖走,他们继续驾车沿着原来的计划和方向赶路。
就仿佛——
这中间什么也不曾发生过。
------题外话------
只有魔法能打败魔法,确实恶人只有恶人磨!
嚯嚯,凌妙妙母女这点破事儿终于是处理完了,下章继续走我们欢欢的剧情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