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炎热，山上的树木郁郁葱葱，也不见得有多少阴凉。
她和禹夜爬了半个时辰才到了山顶，这还是她偷偷用上了灵力的缘故。
炼体术六阶加上灵力还得爬半个时辰，可见山峰之高，也不知道就金媚儿这小身板是如何下山来采药的。
有心要问一问，可惜禹夜就是个沉默的顽石，自己不说话还要让别人也做个哑巴。
好不容易到了山顶，就听到悠远的古琴声起，如泣如诉，听起来十分哀怨寂寥。
就像身处旷远绵长的古道上，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沉寂萧索，只能发出最后的悲鸣。
禹夜这师父怎么惆怅满腹的？真是高处不胜寒。
绿树掩映间有一飞檐翘角的楼宇，亭台楼阁俱全，竟是占地极广。
有一人影在山间最高处的楼阁中抚琴，青衫飘摇，清姿凛然。
接着再往前，曲径通幽，潺潺流水，争奇斗艳的鲜花次第开放，并不热烈，却多了一份清雅意趣。
铮的一声，似乎是琴弦崩断的声音。
燕红提都忍不住同情抚琴之人，明明心怀愁绪，弹个琴琴弦还崩了，真是雪上加霜的郁闷。
青色光芒一闪，一个人影出现在她面前。
她还没看清楚面目，鼻间就萦绕着特殊的药香。
温文尔雅，眼神明澈，正是檀子素。
“燕姑娘……”
燕红提眼神一凛，以灵力冲破束缚，“你为什么在这里？”
一声招呼已经暴露了很多事情，知道她的真实身份，说明他并没有在幻境中迷失自己。
来得这样快，说明他的法力不弱，可是，他明明不该有法力的。
一旁的禹夜一怔，但很快发觉出她和檀子素的关系匪浅，只是道，“我和师妹在山脚采药发现了她，看他形迹可疑，所以带回来让师父严查。”
檀子素却将目光落在她胸口处的血污上，“你受伤了？”
目光中的关切却一如往昔。
燕红提这人吃软不吃硬，虽然依旧瞪着他，但还是摇了摇头，“我没事。”
接触到她的眼神，檀子素来时的笑意黯淡下来，向着禹夜摆了摆手，示意他退下。
然后对燕红提道，“想知道更多的事情就跟我来。”
燕红提却转头对禹夜道，“如果你在山下碰到一位叫叶辰的人，请把他带过来。他是我家公子，我们是一起来寻访仙山，并无恶意。”
禹夜以目光询问檀子素，后者点点头，他才道，“好。”
说完，身形已经到了外面，再一转眼，已经到了半山腰。
燕红提在后面看得目瞪口呆，原来刚才只是为了让她受累吗？
“走吧！”檀子素对她说道，然后向着楼阁走去。
她跟在后面四处打量，其实刚才因为景观雅致，让她忽略了院子里其实种着大量的灵植。
看来，医者都喜欢摆弄药草，哪怕在幻境也不例外。
燕红提随着他走过庭院回廊，走到楼阁之上，山川秀色一览无余，阳光普照，山风吹过，很是惬意。
她是真的无法想象在这样的美景下他怎么能忧愁到让听者肝肠寸断的地步。
“是不是风景很美？”檀子素道。
他拂过断了的琴弦，让它恢复如初，轻轻一拨，又是如流水般的清澈悦耳，直抵人心间。
“很美。”燕红提顿了一下，又提起话头，“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
檀子素将古琴收起，案几上却多了一件黑色衣袍，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我为你送去的衣衫你没有收到吗？”
燕红提摇头，“你什么时候送的？”
他垂目，勾出无奈的笑意，“因我早些年的亏心事，并没有真的见你一面，没想到真的没有将东西送到你手里。”
他一挥手，黑色衣袍展开，缀着金色丝线，上面是一朵朵金线所绣的星河花。
“这衣袍有很强的防御力，你穿上吧，免得再受伤。”檀子素说道。
燕红提其实还挺喜欢这衣袍，但她仍是摇摇头，“无功不受禄。”
“收下吧！这是我送给你的最后一件礼物了。”檀子素淡淡道。
她执意不肯。
“这样吧，你先将这衣袍穿上，我就告诉你我为何会在此处。”
她摇头。
檀子素想了想又道，“这衣衫我留在身边也没有用，你到底如何才肯收下？”
燕红提却道，“你对我这样好，是想要我如何回报你？”
是他们相识以来，檀子素对她一直很好，这种好就好像完全不求回报，令她很难回报，也就很难去接受。
檀子素一怔，笑了笑，“你已经回报给我了。”
她真的不觉得自己何时回报给他了，他们二人总是鸡同鸭讲。
“若有一天你能够再次遇到我，就对我多笑笑，对我好一些，关心我，就是回报我了。”檀子素瞥了她一眼就转开了视线，望向渺渺青山。
燕红提也不再扭捏，他执意相送，她接受就好了。
黑色的衣袍盖住了她全身，只是露出一张如雪的面庞，她纵使恢复了一些元气，但是在幻境中灵力一直无以为继。
她拿出一株魔植，“它叫做天药，我已经培育了一段时间，不如就送给你。”
檀子素却望着魔植笑了，“原来是在这里。我说了，如果下一次我们能够见面，你就交给我。”
燕红提点头，他的身上藏了很多秘密，相信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好，总有一天会搞清楚真相的。
“闲来无事，你不如听我抚琴一曲。”檀子素说着，指下微动，已经有泠泠琴声流转。
高山流水本是个美事，无奈她心中有许多的问号，只想问个清楚，眼下越是忍着，越是焦灼。
看他颇有兴致燕红提也不好意思打扰，耐心听了一曲，调出在魔界时面对老先生的架势充满溢美之词的赞了一番。
檀子素眼神发亮，“没想到你对古曲颇有研究。”
废话，她这些无用的技艺都是传承自魔界的美学大师，也是古往今来古琴造诣巅峰第一人。
说句实话，谈子素的这首曲子技艺高超，一般人还真的很难如他这般自然娴熟，只是在她看来，炫技居多，并无多少触动人心之处。
就像那位老先生总是寄希望于用乐曲感化她和禹夜，令她和禹夜曲子都背了几百首，可是真的抚琴时总是差点意思。
毫无感情。
她和禹夜分别被评为朽木与顽石的杰出代表。
“你们不是木头啊！”
“想一想……想一想你们心中所爱，快乐的事情，难过的事情……”
老先生的咆哮言犹在耳，哪怕隔着记忆唾沫星子都要崩她脸上。
往事不堪回首，燕红提专注于眼下，望向檀子素，“只是略懂而已，远远及不上你。”接着话锋一转，“你为何会出现在此处呢？”
檀子素一抬手将琴收起，微微一笑，“我来送你一程。”
说着，他又去摆弄亭子旁边种的一株药草，轻捋花叶，“我想做的事情已经做完了，所以专门来送你一程。”
送她一程？
若不是他向来对她毫无敌意，她都怀疑他所说的送她一程是送她去死。
“你要送我去哪里？”
他难道要送她走出幻境？始晏真人说要进庄周梦蝶幻境需要付出很大的代价，只是为了将她送出秘境，没必要以身涉险，她总会出去的。
“不是，送你去上界。”檀子素此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在阳光下更是明澈透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