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娘扶着喝得醉醺醺的苾玉往燮云殿走去,一路上苾玉嘴里都在喃喃哑语着,模模糊糊的听不清楚。
趟过碧水池,推开殿门,东娘把苾玉扶到床边躺下,转身到水井里打了一桶清水给她擦脸,苾玉一手将毛巾扯开,呜呜呀呀道:“不要,冷......我要喝酒,帝尊,我和你一起喝酒好不?”
东娘呆了呆,叹了口气,俯身拾起毛巾,洗干净了,又给苾玉敷上额头。
苾玉闹腾了一会,清酒的醇厚后劲慢慢涌上头颅,她抱着头长长叹了口气,往软枕里一缩,沉沉睡去。
翌日午时时分,苾玉才抚着隐隐生痛的眉心醒来,东娘服侍她洗漱后,端上一碗小米粥,道:“玉儿,你昨晚真的醉了,以后不要喝那么多酒啦,这样对身子不好。”
苾玉走到桌子旁坐下,拿起勺子慢吞吞地喝着白粥,道:“昨晚就你在我身边?”
东娘一脸迷惑地点头道:“是啊,当然只有我在你身边,自你出生到现在,那晚不在我在你身边伴着你?”
她忽而挑了挑眉毛,凑近苾玉的耳边,低声笑道:“玉儿昨晚莫非梦见帝尊在你身边?”
苾玉拿着勺子的手微微僵了一下,干笑几声,涩然道:“是又如何?唯有在梦中,他才会如我所愿,可一睁开眼......他就是一个冷冰冰的君主,连多看我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东娘搬张凳子在苾玉面前住下,开解她道:“昨晚帝尊对你的态度不是蛮好吗?赐酒赏花,这是好事儿啊!”
苾玉抿抿嘴,纤指敲敲粥碗,道:“昨晚帝尊对谁的态度不好?尤其是对着凌云阁那群丫头,更是全程微笑,人人赏花......?”
东娘摸摸头,皱眉道:“这个......人家倾巢而出,本来就声势浩大,加上十八般技艺样样精巧,风头自是一时无两,你无需介怀,反正你也在帝尊面前露了一手,证明了你不但晓得修补光幕,还晓得弹唱说辞,是一个文武双全的好女子,对不对?”
苾玉搁下调羹,愠道:“奶娘,你在替谁说话呢?为何句句都向着那群丫头?”
东娘顿觉委屈,这些年主子已经很少这样大声训斥自己了。
“奶娘什么时候都是为玉儿打算,可你想一想,凌云阁那群姑娘和刹邬殿内那群木头都是宫阙内土生土长的原住民,按资历人家给我们厚实多了,玉儿,你虽然通晓修复光幕,可我们究竟入界时日短浅,有时候不能随心所欲啊!理应韬光养晦,搞好睦邻关系,这样才能真正融入上界哪!”
苾玉赌气道:“五十年了,我上界已经五十年,这比起在西南世家待的日子要多出二十多年!莫非你认为我还没有完全融入这方天地?我心里可是把上界当成此生的归宿来着!”
东娘愣了愣,低声道:“不是,我只是随口说说而已,玉儿的见识比奶娘广,心里自然是有底的,奶娘心中只有玉儿一个,玉儿高兴,奶娘就高兴。”
苾玉望了东娘一眼,来到上界后,东娘也沾染了不少仙气,容颜和五十年前一般无异,就连那一头掺夹着银丝的头发,也定格在五十年前的样子。
苾玉忽而叹了口气,低声道:“奶娘,你可有后悔过随我入界?这么多年了,你为了我,一直困守在这方寸之地,不得自由,你心中定是怪责玉儿的痴迷和执着吧?”
东娘也随着叹了口气,顺手夹了点咸菜放在苾玉的粥碗里,道:“只要你愿意,奶娘就愿意,玉儿,自你娘把你交到我手里那一刻,我已把你当成是我的女儿,我老了,不跟随者你,难道独自一人在下界等死么?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清净优雅,难怪你朝思暮想着上来,说句心里话,奶娘心里也很喜欢住在这个迷离仙境中。”
苾玉浅浅一笑,道:“那就好。”
东娘迟疑了一下,道:“可玉儿,你给我说句老实话,你在这里五十年了,心里可感快活?”
苾玉捧起粥碗,咕嘟咕嘟一口喝光,抹抹嘴:“快活,我当然感到快活,我能离我所爱的人那么近,怎会不快活。”
苾玉拔下头上的那朵七色繁花,在手中来回把玩着:“听说这种花只有青鸾暖阁的庭院方能种植,一年四季花开不断,色彩随着温度节气幻变,今日一见,果真不凡,奶娘,你说我什么时候才能堂堂正正走进青鸾暖阁去?”
东娘返身给苾玉又盛了一碗粥,自从忧思老人来过后,燮云殿的供奉少了大半,她虽有巧手一双,也只能维系着主仆两人的粗茶淡饭,想到这惩罚要延续三十年之久,东娘的脸色不禁有些阴沉。
她眯着眼看着那朵在苾玉手中旋转着的鲜花,没有说话。
“奶娘,你为何不应我?”
“这个.....这个得看帝尊的心情,玉儿,我们都做不了主啊!”
苾玉将繁花别在鬓上,撑着头涩然道:“帝尊现在的心似乎开始松动了,昨晚观看歌舞时神采飞扬,频频微笑,看来他终于尝试放下那个妖......那个主母了,是不是?这本是一件好事儿,可奶娘,如果帝尊在接下来的这些年遇上另外的妖娆女子,会不会爱上?”
东娘一惊一乍,道:“这很难说,以帝尊的人才,根本不用去寻,只要他抛个眼神出来,就会有大把的花痴女子扑上前去,玉儿,到那个时候,你可怎办?”
苾玉脸色黑沉,一拍桌子。怒道:“胡说,以帝尊的眼光,那些花痴女子不过是一群嗡嗡乱叫的苍蝇,我才不相信他会看上那些浅薄女子。”
东娘尽量放低声线,神情委婉道:“可如果有一天,帝尊真的对别的女子动了心,领了回来养在青鸾暖阁内,你会怎么办?”
苾玉胸膛剧烈地上下起伏着,用力咬着下唇,东娘吓了一惊,忙抱着她,道:“玉儿,你别咬啦,已经流血了,奶娘是说假如,不是真的。”
苾玉木立了良久,伸手推开奶娘,走出燮云殿,来到碧水池旁,她望着随风生成的一圈圈涟漪,幽幽道:“我不会让他对别的女子动心的,那年我错失了他,是无可奈何的事,可如今我就在他身边,又怎会让他溜走?奶娘,帝尊真的要动心,就只能对我一人动心,其他的,绝不可以。”
她俯身拾起脚边的碎石,一颗颗扔进水池中,道:“那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在我眼中,就如这些小石子,如果生出不安分的念头,我会想办法将她们一个个抛进水里去。”
东娘担忧地望着眸光阴鹫的苾玉,道:“如果帝尊对凌云阁那帮丫头动了心,那你怎么抛的动?玉儿,虽然打起架来,你可能强过她们,可是你总不能将这样做啊!让帝尊知道了,恐怕对你更无感了。”
苾玉哼了一声,道:“宫女和黑甲武士都是家臣,有上下尊卑之分,帝尊才不会对宫女们生出兴致。”
东娘拍手道:“那你何必忧心,这宫阙内,唯有我俩不是土生土生的家臣,不必受这条上下尊卑规矩约束着,只要帝尊看上你了,那不是水到渠成了么?”
苾玉脚下用力,将地面上的碎石辗成糜粉,她悻悻然道:“可他如今还看不上我,你说,我要怎样,才能让她感受到我的好?”
东娘一拍大腿,道:“卖力去修补裂缝啊!”
苾玉似哭非哭地看着东娘,跺脚道:“我够卖力了,除了十年前装病那一回,我哪次不是竭尽全力去修补?为了尽快将这火灭了,这三年我还掀开光幕,深入地底内去滴血修补,你可知道里面有多热,整一个大蒸笼啊!可我不是咬着牙挺了过来?这么辛苦,我所为何来?还不是为了帝尊能安心静养?”
东娘宽慰她道:“这点你可以放心,帝尊绝对知道,不然他为何让我们住进这燮云殿?玉儿,其实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过帝尊的法眼,我怀疑你上次装病的事,帝尊早就知道了,可他还是容忍着你,你仔细想一想,这是为什么?”
苾玉用力捉着凭栏,低声道:“为什么?还有为什么呢?只因我能为他修复光幕啊!可我要的,不是住进燮云殿,不是成为他麾下的第一名女子黑甲武士,我要的是成为他身边的女子,唯一的女子啊!”
东娘伸手指向凌云阁的方向,笑着道:“玉儿,如果你想帝尊对你另眼相看,就得向凌云阁的那群姑娘们学学,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很强了,在这宫阙内,只怕只在帝尊一人之下,可你还是日夜苦修着,莫非你想强过帝尊?”
苾玉瞪了东娘一眼,道:“我什么时候想过要强过帝尊呢?我只是想着将能耐修炼得强大些,好去修补光幕上的裂缝,为帝尊分忧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