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君神情木然,淡淡道:“你根本不是她......你不是媚儿!”
媚儿霍地抬起头,我不是媚儿,我又能是谁?自我醒來,你便误导我的思维,使我一直深信不疑我就是媚儿,是你和羲心中挚爱的妻子?
她愁苦一笑,声音低沉,语调却是清晰无比:“帝君口中的那个媚儿早已在百年前死去了,我既然不是她,你为何要把她的灵魂强加在我的身上?你每天用情深款款的眼光看着我,心里想的却是她,一时念着她的好,一时又念着她的恶,心里又爱又恨,这样既折磨了你自己,也在折磨着我,和羲,这样做,何苦呢?”
帝君的脸容隐忍在暗光中,他整个人木立不动。
媚儿咬着唇,继续着叙说:“现在我的意识,我的言行举止,我的品味爱好,我所有的一切,都是媚儿的,你却告诉我,我不是媚儿,我只是你制造出來的,属于你殇去了的妻子的一个影子。”
她的泪汹涌而出,眸内全是绝望:“和羲,请你告诉我,我究竟是谁?”
天帝别过头去,眼神空洞地望着身前流转的夜光,淡淡道:“你是谁并不重要,只要你记住,你不是媚儿,你只不过是她的影子罢了。”
媚儿想扑上前搂住帝君,可他一挥袖,便把她逼向墙角。
帝君脸上的寒意痛彻着媚儿的心扉,她不禁痛哭失声:“我是她的影子?为何我是她的影子?在我的意识里,我就是媚儿啊!我醒來的前一晚,是在冰雪山庄的燕语苑里,和我的侍女小鹿在闲话家常,自我有意识那一天起,我就是媚儿啊!”
天帝厌恶地转过头,冷冷地道:“那是因为她的灵魂寄托在你的身上!你自然拥有她先前的所有记忆!可你并不是她!真正的媚儿能耐比你强一百倍,比你可爱一百倍,你却像一块木头,怎么用心雕刻也无法拥有她百分之一的风韵,你永远不可能是她,你不过一具借尸还魂的形体罢了。”
媚儿脸如死灰,脑海中劈起阵阵惊雷,将整个人震的支离破碎。
她忽觉万念俱灰,不停用力拉扯着垂在脸颊边上的长发----你不过是一具借尸还魂的形体罢了......
一具形体,一具装载了媚儿灵魂的形体罢了,这灵魂的先前主人,在百年前已经湮灭了,而这副皮囊的主人,也在很早以前就不复存在,两个死物在帝君那双可以翻云覆雨的手下,竟然拼凑出一个人?或是鬼?
她只觉全身被坚冰包裹着,身旁柔和的暗光仿似变成呼啸的凛冽寒风,正要把她刮向深邃渺远的苍穹。
“媚儿是怎样死的?”
帝君的脸色瞬间苍白,顷刻后,眼眸开始涌出一滴滴鲜血,血泪流过他俊朗非凡的脸庞,说不出的可怕,说不尽的可怜。
“媚儿是自杀的,用那把金陵世家最厉害的法器金陵权剑自杀的,她用自己的血融化了那把附加了不死不休诅咒的魔剑......她真傻,为何不用那剑杀了我,杀了我,西方就会涅槃重生,杀了我,她就可以和冥皇名正言顺做夫妻去,媚儿 ,你当年为何不杀了我?”
他的血滴答滴答落在酒中,殷红殷红的。
帝君无力地趴伏在桌上,喃喃哑语着:“我宁愿当年死在那把出手无回的魔剑之下,媚儿,我宁愿死的那个人是我......那本來就是我的宿命,为何你要代替了我?”
媚儿彻底傻了,我是自杀的,是用那把家族圣剑自杀的?
她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掰开两半,冷意开始在全身循环着,帝君,既然你我当年已经终结,为何还要费尽心力,让我活过來呢?
你爱的是当年的媚儿,是你年少时遇上的娇憨少女,不是现在这个虚假的媚儿,你只是把多年來对媚儿的爱和内疚,还有不甘心等诸般情感寄托在我这个傀儡身上......可在你心中,终是心有遗憾的------
虽然我的灵魂是媚儿的,我的意识是媚儿的,可这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灵魂早该湮灭无痕,在帝君一厢情愿的执着下,她重生了,可是重生后的这个灵魂,已经沒有了往日那个妖娆女子的万般风情和灵气,就算辅以天宫最宝贵的灵药,努力修炼一万年,这个可怜的傀儡也只能达到媚儿上一世的五成,若再进一步,那份被抹去的记忆就会慢慢复苏,到那时,冥皇的影像就会出现她的脑中,那她会否会当年的媚儿一样,一次次穿越那条秘密的通道,前往幽冥去找寻冥皇?
媚儿抱着头,痛苦地想着,冥皇是谁?
曾出现在我梦中的那个青色背影,带着一阕缠绵悱恻的长歌,在迷雾中徐徐走远,那人,就是冥皇?原來他一直嵌在媚儿先前的记忆中,从未抹去。
可我现在的意识里根本沒有冥皇啊,过去的媚儿和那人有过什么瓜葛,是媚儿的事,与我何干呢?我心中认可的夫君,只有你一个,帝君,你可知道?
和羲,为何你不愿意相信呢?
你说不要我了,让我离开天宫,在天域随便找个地方自立门户去,可我能去哪儿呢?冰雪山庄沒有了,西方是青娥的,青娥是真正的金陵世家后裔,而我只是一个虚无的影子,我凭什么到那片土地上去?
和羲,你就这样把我放逐到天域去,任凭我自生自灭。那不如把我体内的这个灵魂毁了吧!那我就不必去做一个影子了,尽管这是我自己的影子,我过去的影子......可我太累了,我不想继续下去,是你让我重生在天地间的,那就请你亲手把我灭了吧。
她以膝代步,艰难地挪到天帝的脚边,用力拽着他的长袍,我活在这个空间中,只会是你的耻辱,虽然我的灵魂是帝君用心血一点一滴收集起來的,可我这躯体,是另外一个人的身子,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苟活在世间,有什么意思?这天与地,有什么值得我留恋,值得我徘徊不去呢?
“帝君,自我醒來后,心里就只有你一个,从沒有想起过其他的人,你说的一切我都相信,如果真是我的前世辜负了你的深情厚意,我只能对你说一声抱歉,和羲,请你立刻把我的灵魂击碎吧!不要再沉溺在过往的虚无中,媚儿早已死了,你应该开始新的生活,天域中美丽可爱的姑娘多的是,请你忘了媚儿吧!如果她当年的所为是那么的不堪,你为何还要念着那个水性杨花,人尽可夫的女子?”
帝君的脚轻微一抬,将媚儿的手震开,他站起來,不再看她一眼,摇摇晃晃地朝宫门走去,我醒了,我这些年的追逐,不过是一场笑话,今晚我放手,放开这场苦涩的桃花之梦-----
“你收拾一下,明天我让人带你出宫。”
媚儿愣愣地望着红木宫门无声阖上,帝君走了,帝君不要我了,他终于清醒过來了,不再沉溺在一场虚无的梦中,可我呢?
我还有存活在这个空间的意义吗?
她猛地以首触地,砰砰的撞击着琴瑟宫坚硬的地面,光洁的额头在激烈的碰撞下崩裂开一条长长的裂缝,鲜血四散飞溅。
我什么都不要了,这灵魂,这容颜,这形体,这身份,这所有的一切一切,我都不要了,让我马上化为虚无,和羲,你别走,我求你了,求你回來再杀我一次吧!
在你心中,我始终是你屈辱的根源,把我再造出來,不过是你的不甘心而已......何苦呢,何必呢,让过往都化为一片虚无,你就彻底放下我这个不祥的女人吧!
嫣红的鲜血飞溅在夜光中,溅落在地板上,媚儿额头上伤痕随着猛烈的撞击不断扩大着,喷涌出來的血迷蒙了她的双眼,可她还是疯了似的往下大力磕着------这张脸是你一笔一画,精心描画而成的,你心里对媚儿爱恨交缠,看着这张妖魅的脸,只会令你困身在这个百年迷情的局中,长醉不醒,那我就毁去这张脸,这就当是给你的补偿,让你彻底忘了我!
鲜血的流失卷走身体的热量,媚儿感觉寒意正向全身蔓延着,她此生的鲜血是以当年洒落在虚无空间内的血为引子,在药物的调理下慢慢充盈起來的,血缘虽是正统,却不纯净,这就是她的能量修为永远不能恢复到最初的原因。
血不停流失着,她这一年來辛苦修炼回來的能量也随之流失着,可如今她心灰意泠,只求速速化去,眼不见耳不闻,回复虚无的状态中去。
如果我的前世真的负了你,那我今天用血肉來偿还,媚儿一定是一个美丽妖娆的魔魅女子,所以你对她念念不忘着,那我就亲手毁去这份美丽,你明天走进來看到我残缺变形的尸体时,只会厌恶,会作呕。
那样你就不会再念着我了-------
真好,帝君,我们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