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素宁抱着他,低声告诉他:“我有了孩子,你想怎么办?”
初闻喜讯,他委实是惊喜交集,可想到妻子获悉真相后的反应,又觉踌躇难答。
金陵世家史上的君皇,都是遵循着圣祖定下的教诲,终身只可一妻,至死方离。
他在凤仪宫外徘徊了大半天,仍是不敢入内面对她。
该怎样启齿向她解释素宁的事?对妻子的伤害已是明摆在面前了,但事到如今,除了违背祖训,将素宁纳为妃子,他已拿不出更好的解决方法。
那个隐蔽在驲山西南的洞口,自他懂事起就被父亲严厉警告过,千万不要走进去,那是禁地中的禁地所在。
当他执掌家族后,偶然有一天路过那个掩映在浓草丛内的洞口,起了好奇之心,走近细看,从洞口溢出的白雾令他剑眉深锁,他沒有贸然入内,只是作了记号,回转神庙内查遍家族遗下的典籍,辗转十年才从浩瀚的史册中获悉,那个洞口通往的是与天域对等的另一个天地---幽冥地域。
为何幽冥地域会有一条通道与金陵家族相连呢?
他百思不得其解。典籍中说的非常清楚,那个洞内的蛇是这个宇宙中最毒的毒物,自天地初开就被禁锢在这个洞内,任何生灵一旦被咬就会马上丧命,所以他决定服下辟蛇的圣物黄兰,來一次铤而走险之旅,穿过这条通道,看看那个神秘的未知世界。
他沒有把自己的决定告诉妻子,因为他不想她为此而忧心。
那次的冒险之旅,他沒能结识到那个幽冥的皇者,却意外地俘虏了那个天真热情的幽冥公主素宁的芳心。素宁竟然放弃了她拥有的所有一切,毅然追随他而至。这令他感到意外,她很固执,一定要留在他的身边。
他只能含糊其辞对妻子解释说,那个姑娘是他的救命恩人,现在无家可归,投奔他來了,他只能把她当成妹妹留在宫中。
妻子眸光温和如水,淡淡嗯了一声,沒有别的其他反应。
后來,或许他的心中起了别样的念头,鬼使神差地,他终于背着妻子接受了素宁如火般的热情,直至素宁有了孩子。
要打要骂他都愿意承受,这本就是他的错,但是对于这个孩子,他心中还是渴求的,但既然要这个孩子,就不能不要孩子的娘,对不?
终于他下了决心,今天他要尽力说服妻子,让她接受素宁,他们在一起已经将近十年了,她该明白他对她的爱,这些年來,她早已嵌入到自己的血肉中,不分彼此了。
她应理解自己为何要这样做的,就算她自此恨他怨他,但先解决眼下这燃眉之急,以后的,再慢慢设法弥补。
反正,岁月悠长,是吗?
她似乎刚睡醒不久,正坐在妆台前慢慢梳理着那一头浓密柔顺的长发,这几天,她爱上了睡觉,有时一睡就是一整天,好像总是睡不够似的,脸上带着浓浓的倦意。
他站在她的背后,沉默了很久,奇怪的是,她也只是默默地望着窗外的浮山青松,沒有回过头來。
或许,她早就察觉了他的所为吧?
女人的心是细腻的,这两三年里他总是小心翼翼道掩饰着,但总会有一点点的蛛丝马迹在不经意间透露出來,落入她的眼内,沉入她清如明镜的心内。
或许她始终不愿相信,只因这些年他总是把她捧在手心里全心全意地呵护着,她也希望己能早日为他延续后裔,但,她希冀着的那个小天使总是迟迟不至。
是上天嫉妒她这几年过得太圆满了吗?所以要捉弄她,把她从铺满鲜花的天堂打入阴冷的地狱?
还是她根本沒有看清楚丈夫真正的心意?
他吐字艰难地向她坦承了所有的一切,他说的很缓慢,他需要在叙说的过程中捕捉到一点点她的反应,好让他随时调整说话的语气和策略。
但是,他看到的始终是她有点落寞的背影和偶尔轻微颤动的发丝。
“玉儿,是我的错,可是,你要体谅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个孩子,这个家族同样需要这个孩子。”
“那你想我怎么样?”
“你接受素宁吧,让她当成你的妹妹,好吗?”
“那岂不是委屈了你的孩子?这些年來,你一直盼望着这个孩子的到來,而我又不能如你所愿,如今,你又岂能因为我而委屈了---她的娘亲?既然如此,你可否让我离去?”
“玉儿,在我心里,最爱的人是你”
她一直望着窗外的浮山青松,沒有回过头看他一眼,直到她决绝地离去时,也沒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呵呵呵,我心里最爱的那个人也是你,我不会令你为难的,我愿自择生死门,若我能活着离开,此生你我再无一丝一毫的关联。”
“你疯了,不可以。”
她陷于沉默,自那一刻起不再开口说话。
他害怕起來,害怕她真的跑去了断崖前的生死门前。那门虽名生死门,可是却是一条有去无回的不归路。
那三天他足不出户,留在房中守着她,他不断在她耳边絮絮叨叨,和她一起回忆这些年的温馨片段,希望能令她明白,他心中是多么的在乎她,他这样做是出于无奈,因为,他是真的需要一个孩子。
后來她乏了,终于沉沉睡去,他也要出去处理一些事务,临出门前,他将安魂香燃起,那样,就可保证他外出办事的这几个时辰,她都在睡梦中。
他心底下还盼望着,用时间來慢慢说服妻子,让她接受这个既成的事实。
他是爱她的,他把她爱到骨髓里去了,他不能沒有了她,他生命中最璀璨最温馨的那十年,是和她一起度过的,以后那长长的岁月了,他仍希冀着和她在一起。
但是,他低估了妻子的能力,当他匆匆赶回來,推开宫门时,室内仍是萦绕着那淡淡的安魂香的气味,但她却已踪迹全无。
当他像疯子般跑到断崖边时,只看到一片空旷静寂,那两扇门仍是恒古不变地镶嵌在断崖上,而她,自那一天起就永远消失在他的视线内,他不知道她推开的是生门,还是死门,但无论她推开那一扇门,他都明白,自那一天起,他已永远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