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姚贾的长相属于不笑和笑起来反差比较大的那种,因此叶煜这会儿才反应过来。
他在十二岁的时候见过姚贾。
那一年冬天他的父亲去世了,所以他对那一年的事情记忆比较深刻,不然就他那存了两世记忆的寻常大脑,几乎是很难想起来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的人。
思及自己和姚贾相识的经过,叶煜摸了摸鼻子,有几分怪不好意思的。
他遇到姚贾的时候家里父亲还在,他也还住在大梁城内,邻里就是他的那些叔伯们。
十二岁的叶煜还没有遭受什么打击,容貌尚未完全张开,没有惹上什么麻烦。虽然母亲去世五年,但家中没有姨娘和继母,还有父亲护着。家境算是士族中比较低的,可也能请到一些人做他的老师。并且受到壳子的影响(他坚持这么认为),他的心性也偏小一些,加上穿越者的身份,有时候会变成一个中二少年。
具体表现在,他会把自己当做升级流文的主角,偶尔来几发嘴炮,试图用王霸之气收服一些人做小弟。
真是怎么想怎么羞耻的黑历史。他自己都快忘了,却被姚贾提醒起来。
没错,姚贾就是当时被他使用了嘴炮的人之一。
当时姚贾正被他叔伯家的熊孩子欺负,姚贾那时候二十多岁,比现在还要瘦弱得多,一张憨实的面孔,看着就很好欺负,而且他又身为监门子,在当时几乎没有任何地位,所以碍于身份他根本不能反抗,或者是他已经习惯不反抗了。
这时候自诩主角的叶煜就出场了,仗着学了几手武艺赶跑了那些堂兄弟。
“你没事吧?”叶煜对地上的姚贾露出了一个亲切的笑容。
姚贾木愣愣地看着他,半点反应也没有。
叶煜挠了挠头,想起他一个大汉子任人欺负的样子,就用恨铁不成钢地语气说道:“你就算不能还手,躲还不成吗?监门子算什么,想想苏相、范相,管相昔日还从过商,最后不也一样拜相了吗?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日后指不定欺负你的人还需要向你行礼呢。”
姚贾仍是不做反应,但叶煜却好似说上瘾来了,倒豆子一样给姚贾灌了不少鸡汤。
直至最后婢女来寻他回去,叶煜才意犹未尽的停住。
也不知是不是叶煜的话起了作用,那日之后他就再没见过那个被欺负的监门子,再之后他家中就出了变故,更是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了。
想起来全部的起因经过结果,叶煜看着姚贾重新挂上笑容的面孔,瞥了瞥四下,这地方宽广,说话不容易被听到,可他总觉的浑身不对劲,有种公开处刑的感觉,便对姚贾说:“姚客卿若是不嫌煜府中简陋,还望过府一叙。”
“荣幸之至。”姚贾没有半点不情愿地说道。
到了叶煜府上,姚贾果然对叶煜那半点也不符合一个将军身份的府邸没有任何的讶异,一举一动都让人心生好感。
叶煜让人给他斟了美酒,才重启了话题,“十年余不见,不想能在朝堂之上见到姚客卿,实属缘分。”
“贾表字子伯,将军唤我子伯便是。”姚贾缓缓说道:“也多亏了有将军当日之言,才能有贾之今日。”
叶煜却是知道,就算没有自己姚贾也还是会名垂千古,“子伯能位居客卿,都是子伯的能力,煜不过早年轻淡地说了几句,担不起子伯此言。”
姚贾笑着说道:“实不相瞒,贾就是感念将军之恩才会入秦的。”
叶煜讶异地看着他。
姚贾解释道:“当日将军一番言语令贾大感受益,贾便开始游七国,只憾贾不堪从军,唯有习点口舌之利。”
“子伯过谦了,若只是区区口舌之利,王上何至于以客卿之位相待呢?”叶煜不知道姚贾是不是纵横家,不过不管怎样,这种能说会道的人都令他十分羡慕。
姚贾受下了,继续说道:“十年已过,贾回梁恩谢将军,方才得知您家中变故,知晓您原是那声名鹊起的秦国将军。”
叶煜听着自己这黑历史时期结下的善缘竟为了他跑来秦国,顿时心生一股愧疚,“煜虽为王上得一能人而喜,然子伯这番贸然入秦……”
姚贾摇摇头道:“非也,贾若只是为了将军,何至于担这客卿之职呢?盖因秦国与贾而言,是个再好不过的去处。”
他还怕叶煜以为他是安慰之词,一条条分析道:“燕、韩皆是贫瘠弱小,于贾而言不是首选;齐强而大,却无用贾之处;魏有欺我识我之人,难出头矣;楚春申君掌大权,门客繁多,贾亦难矣。唯有秦赵最佳。”
叶煜好奇道:“秦亦有文信侯,如此算来,当是赵为首选。”
姚贾点头,又摇头,“若是将军不在,赵方首选。然将军在秦,秦王贤明,贾何不入秦呢?”其实对于姚贾来说,昏庸的君王说不定更适合他。
颇有种遇到迷弟的感觉……
叶煜顿时不知道该怎么说了。
他顿了好半响,才说道:“怪不得你竟成了成蟜公子的门客。”相比起做吕不韦和嫪毐,或者是找不门的嬴政门客,从嬴成蟜那边的确是最好出头的。
不过就算如此,真的能一口气借助嬴成蟜入了嬴政眼,又直接被封为客卿,姚贾肯定不只有他所说的口舌之利,起码也是猜到了嬴政的一小部分计划。
不然光凭的韩之百里这个功劳,就足以做成为吕不韦门人的敲门砖了。
毕竟秦国的局势表面上看起来肯定是做吕不韦的人比较有前途。
想到嬴政单薄的队伍中又壮大了一点,叶煜在心中高兴不已。
话说那被姚贾做了垫脚石的嬴成蟜,他还没有察觉姚贾暗地里跳槽了,仍是与韩太夫人自喜自己的功绩,更是不知跳槽的人远不止姚贾一人。
韩国那边尚被蒙在鼓里,但秦国这边谁不知道呢?
夏太王太后暗自叹息,不过因为嬴成蟜是她孙儿,倒也没做什么。
不过那韩姬却是恼怒极了,当下就让人悄悄传书给了韩王说明缘由,又觉得不解气,满殿地砸东西。幸好大多都是青铜器,没什么损坏。
她对自己的心腹婢女诉苦道:“我原想与赵成蟜合作,保我韩国,哪料到他竟是个白眼狼,反过来骗我韩国的土地!如今韩非也不作为,韩国已经岌岌可危,我该如何是好?”
婢女回道:“成蟜公子毕竟是秦国人,心自然不和您是一处,非公子虽然是韩国人,但与您和大王都不亲。”
韩姬明白了婢女的意思,摸上了自己的小腹,咬了咬下唇,不甘心地问道:“可秦王更本不宠爱我,几个月也不会来一次。再说了,那郑姬生已经生下了大公子,姜姬快临盆了,卫姬也有了几个月身孕……”
婢女说道:“但郑夫人并不是王后,大公子也只是大公子而已。”
“是了……做不了长子,还能做嫡子。”韩姬反应过来。
无嫡立长,有嫡立嫡。
有了目标的韩姬立刻对婢女吩咐道:“我要知道秦王宠幸过多少人!”
这是大半姬妾都知道的东西,因此弄来并不困难。
韩姬看着面前的木简,不可思议地道:“这是一年还是所有?”
婢女回道:“全部都在这里了。”
韩王虽然不像赵王那样荒淫,可随便提半年出来都比嬴政五年以来临幸后宫的次数多。
韩姬仔细看着,注意到扶苏出生后这次数更是锐减,并且此后持续递减,最近几个月都不一定有一次。
嬴政并不是几个月都不来她这里,而是几个月都不入后宫。
她看着这数字难以置信,翻了翻姜姬和卫姬怀孕时间,发现一个是在去年秋末,另一个则是在今年开春,此后和中间的记录就全都是空白的。
而且嬴政没有表现出来任何偏好,硬要说的话只有去郑姬哪里的次数多一点。
难道我要学郑姬那套?
她蹙眉道。
只是她又冒出了另一个烦恼,因为嬴政很少来后宫,更不来她这里,若是再等几年,先不说韩国撑不撑得住,就是嬴政要亲政后肯定会更忙。
不过还没等她烦恼多久,机会就来了。
——姜姬临盆了。
等她学着郑姬的风格,总算找出一件素雅的衣服精心打扮好再来时,殿内已经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好在嬴政比她来的还晚。
这一次不是朝会时间,但嬴政也匆匆而来,看着也将匆匆而走的样子。
“贺喜王上,又是位小公子。”夏太王太后抱着刚出生的小公子说道。
这一次也许是没有什么要求了,赵太后并不在场,全靠两位太王太后主持场面。
嬴政看了看那个孩子,这一次倒没了上次那般激动。
“名字就叫……高。”
边上还一岁的扶苏在乳娘怀里探着头看着自己新出生的弟弟,还一脸的笑容。
嬴政问了问姜姬的情况,又问了问扶苏的近况,就步履匆匆地离开了,从头到尾根本没有去注意他的其他姬妾。
被忽视的韩姬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拂袖而去,两位太王太后根本没在意她,不过郑姬却是若有所思地抚摸着自己儿子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