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州虽然与漠北接近,风土人情却更加接近江南水乡,地势辽阔多水,河道纵横,原本是鱼米之乡,却因旱灾而缺水,更因为灾荒而导致流寇横行作乱,只是纪歌一行人整整三百余人,倒没有不开眼的贼寇敢招惹。
已经行了七日,越接近云州,灾荒便越发严重,待行至鸿沽郡,明明是刚过了秋收,却还是有成群结队的老人和幼童,布衣褴褛在田地里捡一些草根树皮,似是用来果腹。
日头偏西,纪歌忍不住下了马,一直跟在车旁的卫兵们立即尾随其后,原本在队伍末尾的程冀寒亦跟了上来。
纪歌有些不忍的走到正在田地里挖些什么的老农身旁,拱了拱手问道:“请问老丈高寿?”
在洛国,年纪大的老人享有特权,可以见官不跪行礼,备受尊敬,如今灾荒,却无人去照顾那些老年人的衣食住行。
然而那挖掘土地的老农看了一眼纪歌身后的侍卫,虽是乔装打扮却也极为不凡,更有远处绵延不绝的队伍,吓得扑通一声跪下去,不住磕着头,如惊弓之鸟。
“老朽今年已经六十有九,多谢公子关心。”声音虚弱无力,明显是饥肠辘辘。
纪歌尽量和善的笑了一下,本想要将他扶起来,却看见老农骨瘦如柴,双手粗糙皲裂,仿佛老树盘根,手指都裂出血痕,眼眶一酸,别过眼去。
一路上,已经不知道有多少这样的农人难民,粮食吃光了,就去吃秕谷,甚至吃原本是牲畜的糟糠,地里面的草被拔尽,树皮都被扒光,即使是挖掘一些草根树皮,也不过杯水车薪,最终还是饿死街头。
“老丈放心,当今陛下是明德之君,已经派我等去往云州赈灾,那么这些被饥荒所累的百姓,都可以就近前往云州,寻求关知州的庇护,更或者,若脚力允许,可以去洛都寻求陛下救助。”
“云州?知州大人没有钱粮的,老朽去了也不过是死……”老农叹息道。
“知州大人没有赈灾吗?”
“知州大人说了,今年收成太少,全都上交当皇粮,如今哪里有米粮给我们这些贱民。”
纪歌的眼眸深了深,取出一块干粮,送到那个老农的怀里。
“老人家收下吧,前往云州,赈灾的队伍就要赶过去派发粮食,莫要再挖这些树根了。”
“原来公子是皇上派来赈灾的大人,老朽失礼了,没想到皇上还记挂着我们云州人,多谢赈灾大人,多谢皇上。多谢赈灾大人,多谢皇上!”老农颤抖着干柴似的手接过干粮,浑浊的双目发着光,对洛都的方向便叩拜起来,引来周围一群难民的注意。
“不知大人尊姓,老朽以后定会茗香叩拜,铭记终生。”
“下官姓纪名歌,是镇北王的副将,此行的副指挥使。”纪歌将他扶起来回答道。
程冀寒皱了皱眉,却没有阻止,招呼卫兵取出赈灾的部分干粮,一个个分发下去,让那些灾民都感激涕零,磕头谢恩。
直到鸿沽郡郡守赶到,赈灾的众人才从层层灾民中走出,三百余人的队伍太过庞大,卫兵们最终也只能在鸿沽郡驿站外搭上行军帐篷,直至深夜,也要防止流民作乱哄抢,轮流看管粮食和赈灾银两。
“纪哲——”
“嘘,王爷忘了,下官如今叫纪歌。”纪歌竖起食指放到嘴边,示意程冀寒放缓声音。
“好好好,你是纪副使,”程冀寒无奈的应道,“只不过纪副使大人,你确定这法子有用?皇兄让咱们悄然行事,速速前往云州,可是就这个行军速度,还得过两日才能赶到,关岳早就有所警觉了。”
“我们行的再快,也有三百人,哪里赶得上通风报信的信使或信鸽快呢,既然早去晚去都一样,还不如沿途救这些受灾的百姓,也算是为陛下树立仁义美名。最重要的是王爷与关岳乃是旧识,这番举动,让他就算是知道王爷此行另有目的,也能稍稍放松警惕。”纪歌解释道。
“话虽如此,但是还没到云州,赈灾物资已经去了十之有三,而且你到一处便大肆宣扬本王和陛下这个名声,真的,只是想让关岳放松警惕?纪歌,你到底瞒了多少事情。”程冀寒眼神有些微冷,压低声音问道。
纪歌已经告诉了程冀寒,吴升就是景桑,吴家被关岳追杀之事,但是他仍然不相信曾经的好友关岳有谋反之心。
纪歌叹息一声,看了一眼身旁假扮成吴升的景桑:“既然云州马上就要到了,下官也无需再隐瞒,早在我们离开洛都的第三天,暗卫就有密报传来,晟宁太子因为一时贪玩,跟来了赈灾队伍后面,如今还没找到。”
“晟宁丢了?”程冀寒震惊的望向纪歌,“所以你一路高调行事——”
“下官想,晟宁太子身边没有旁人,若是想追随咱们,必然很快就失去消息,所以下官一路宣扬王爷的名声,只希望为他指路,若是来找咱们,能早日赶上来,避免出现意外……只是如今已经七天过去,太子还是没有消息。”纪歌点了点头默认道,眼里也是淡淡的焦虑。
“晟宁才八岁,怎么会跟得上?那你为何不告诉本王,本王可以派人四方寻找,若不行,云州接近漠北,也可以一同搜寻太子。”程冀寒刚要起身,便被纪歌拦住。
“王爷还是听纪副使一言吧,正是因为担心王爷得知此事之后,情急之下生变露出马脚,下官等人才刻意隐瞒,晟宁太子走失的消息一旦传出去,若关岳真有不臣之心,云州是他的地牌儿,再早先一步找到太子,那就是天大的祸事了。”景桑低声劝道。
“如今就要到云州,王爷就是想找,更应该谨慎行事。”
“本王自会忍耐,只是,本王一直好奇,纪歌这个名字又从何而来?”
“下官有一位妹妹叫纪歌,随意取得化名罢了。只不过,这一路行来,王爷还觉得关岳无罪吗?”
纪歌端起杯茶,随口说道,纪哲的姐姐妹妹们还是有好几位,而且没有一位是出名到了洛国的,远隔万里,无从考证。
“这只能说明云州饥荒严重。”
“身为一州知州,却没有设置任何一处赈灾点,大洛素来富裕昌盛,云州又是鱼米之乡,竟没有一丝存粮吗?这些灾民,可没有受到半粒朝堂的粮食,才会落得如此下场。”
云州若是饥荒严重,存粮用尽,也算是尽了本分,但是她一路上只看见了尸骸遍野,易子而食,惨不忍睹,经过打听之后却得知,关岳从饥荒一开始,就没有放过一次粮,而直接上报朝廷请求赈灾。
他对云州百姓说,是今年赋税加重,以粮食抵税,在秋收过后就收购了所有百姓余粮,却又上报朝廷,今年颗粒无收,来换取赈灾银两,但是上报账目做得极其漂亮干净,仅凭他上报的账目,竟没有丝毫把柄证明云州有余粮。
若不是洛都派遣她来调查,无人能知晓。
她一路打着的是程西爵和程冀寒的名号,不单单是为了引来小团子,更是为程西爵笼络一些人心。
程西爵素来严政官场,却待民以善,只是独裁专政的名声多年,让天下百姓都认为皇帝有冷酷无情的心肠,既然程西爵要逼反关岳,关岳造反的名义中一定会有程西爵严刑酷吏这一名头,她,只能尽一些微薄之力,希望能让一些百姓对他有所改观吧。
“本王不知关岳如今怎样,他曾经和丞相一起,为了皇兄的登基费尽心力,任何猜测,还是要等到调查之后才能决断,但是纪歌,本王相信你。”
程冀寒揉了揉太阳穴,注视着纪歌的眼睛,认真说道。
“王爷是说,关岳曾是丞相大人的下属?”纪歌眯起水墨似的眼眸,仿佛抓住了什么,但是程西爵一直很信任图焕渊,却让她无法确定。
“王爷,纪副使,不好了,有人劫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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